李登輝究竟心屬何處?

《台灣的主張》一些問題的商榷

張理


李登輝總統最近發表《台灣的主張》一書,希望讓大家體會「台灣的心聲,瞭解台灣的過去和未來」。筆者在新書上市首日就買一本來先睹為快,並且一天之內拜閱三次,掩卷之後心中頗有感觸和如鯁在喉的意見。由於書名既為《台灣的主張》,應屬公共領域話題,因此雖然閱後多日,仍覺得有必要對該書的一些主張提出個人的看法和質疑,並希望能看到更多的討論。

一、無法接受的書名

雖然李總統在任內發表本書,但它未經全民公開討論形成公意,也並非官方文件,只是李登輝個人的思想見解,其中有相當多的爭論性觀點,不能代表台灣人的看法和主張。書取名為《台灣的主張》非常不妥,筆者身為台灣人,有被強迫認同的感受,實在無法接受。希望李先生更改書名,以免強姦公意之嫌。

二、民族主義危險嗎?

李先生的思想無疑地,受到日本教育根深柢固的影響。少年時代的李登輝在日本戰敗後,對於是否要留在日本完成學業或者回到台灣「苦惱不已」。因此,他有生為「台灣人的悲哀」那種心情,並不奇怪。這種背景似乎進一步可以解釋何以他會說出「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將民族主義擺在第一位,的確是個令人傷神的問題」這樣的話。孫先生之倡言民族主義,主要是見到外侮不斷,中國人不團結,眼看亡國在即,希望喚起民眾的自尊和自信而提出來的,目的在對抗帝國主義,恐怕是曾為日本帝國國民的岩里政男──李登輝難以感受的。因此,李先生認為「對民族主義的重視,源自於對霸權主義的過度解釋,是極端危險的想法」就比較不那麼奇怪了。事實上,今日台灣還有一些人排斥民族主義,認為落伍,而要迎向美國霸權主義主導下的「世界新秩序」,真令人有不知今日是何日的感慨。

三、台灣的認同和獨台思想

李先生強調建立對「台灣認同」的重要,他認為蔣經國選他當副總統「並不是要我擔任接班人」,他說經國先生「對於以台灣人為主體的政治問題,或許並沒有深入思考過」,未來的總統必須是一位「愛台灣,肯為台灣犧牲奮鬥的人」。他要「經營大台灣,建立新中原」,而這個「新中原」是以「我們都是台灣人」的認同為基礎,共同參與、營造出來的成果。他刻意指出台灣「融合不同歷史背景的族群文化、形成一個和大陸完全不同的新族群」。這就很清楚顯示他提出「中華民國在台灣」,「暗示不及於中國大陸」的思想脈絡自成一套體系。他表明並不贊成成立「台灣共和國」,因為會「危及台灣的主權獨立與存在」。他目前的務實外交傾向於兩個中國,因而有「在台灣的中華民國」之宣告。他說:「最重要的是,台灣必須先取得國際間的認同與地位。」不論從那一個角度來看,中國的感覺或感情,在李先生心裡都是可有可無,並不重要。從一方面說,他或許比較務實,從另一方面說,他其實經營的是獨台思想──披中華民國外衣的台灣獨立。

李先生以一個座標圖來說明「存在」為前提的務實外交,對應於「台灣獨立」的相反一端是「促進兩岸關係」而非「中國統一」。稍後他說:「只有如此,方能避免中國大陸強制統一台灣。」中華民國的李總統,並沒有將未來中國統一的任務傳承那種念茲在茲的心理,是相當明顯的。今日台灣,仍然有不可忽略的傾向未來兩岸統一的人數,他們如何能認同不主張統一的《台灣的主張》呢?

四、日本情結

李先生在「當前對於日本的期望」一章中有許多對日本的肺腑之言,讀之令人歎息。他對於日本殖民台灣的歷史,竟安慰日本「若一直耿耿於懷,不願向前看,對日本既無益處,對台灣也無幫助」。日本「一直耿耿於懷」嗎?對於「南京大屠殺」就是盡量避重就輕,甚至要否認。入侵中國說成「進出」中國,八年抗日期間在華罄竹難書的暴虐罪行,從未認真道歉賠償過,對於釣魚台主權的覬覦從未斷過念頭。他說:「日本所應該做的,是掌握中國大陸的真正情勢,理直氣壯地與之交涉!」他又說:「我受過日本教育,在行政和其他許多方面,也向日本學習甚多。因此,看到日本未能充分發揮其潛在力量,而致社會停滯不前的情形,難免感到難過。」李總統日本情結之深,竟似身在異國,心懷母國的日本人,他究竟心屬何處?筆者實在不能不關切。

五、大卸中國七塊

由於認定「兼具霸權主義與民族主義的大中華主義,對其他亞洲國家而言,仍然極具威脅性」,所以李先生提出「最理想的狀況,是中國大陸……大約分成七個區域,相互競爭,追求進步」,此即一般所謂的「七塊論」。李先生此說差矣,中國歷史上亂世時代常常分成好幾塊,日子就太平了嗎?美國那麼大塊,一會兒出兵格瑞內達,一會兒出兵海地,一會兒教訓利比亞,轟炸伊拉克,最近又濫炸南斯拉夫,它才是世界獨霸,為何你並未認為極具威脅性而主張大卸它至少四、五塊?反之,小日本不大,二次大戰它不是還打到美國、在亞洲耀武揚威嗎?它殘殺多少中國人?多少台灣人被徵兵至南洋送死?製造多少慰安婦悲慘的一生?再看看你怎麼說:「如果以台灣海峽的和平安全問題為代價,向中共作出讓步,則美國與日本亞太事務的領導地位勢將弱化」,這是你憂心忡忡為美、日代籌,那裡有一點中國人的立場?實在需要慎重,值得商榷。

筆者閱讀本書之後,僅就個人於心難安的爭議性部分提出疑問,用意是不願因沈默而被認為同意這樣的《台灣的主張》,也希望就教於李先生和所有的台灣住民。如果作者系以受過日本教育的岩里政男寫出名為「我對台灣的主張」,而具有那樣以日本為故國的情懷,我比較能諒解。但是以中華民國李總統的身份在總統府發表本書,未免就是歷史的一個笑話,那才真是台灣人的悲哀。

本文作者為海洋大學教授,所署為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