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方會談與中共

一、關於六方會談

為了解決北韓核武危機，包括美國中共俄羅斯日本及兩韓的六國，從八月二十七日開始，在北京召開為期三天的「六方會談」，首次目前雖已閉幕，但朝鮮半島風雲依然詭譎。這次的會議，廣受各方矚目，除了是北韓核武危機的未來、美國與北韓的互動關係之外，從地區的視角來看，也可看出中共在整個會議當中的角色和作用。

四月間同樣在北京召開的三邊會談並無結果，中共曾經也是積極從中搓和美國和北韓的關係。惟美國與北韓並未顯露誠意，美方指責北韓從不遵守協定，且無意根本上解除核子武裝；北韓則指控美國對北韓持續施壓，是要消滅朝鮮，並且指責美國並未履行協助興建核能電廠以及與北韓建交的諾言。四月的三邊會談，因此無疾而終。

六方會談是三邊會談的變體，美國希望參加的國家多些，對於北韓施壓則較有力量、同時美國不必過於承擔未來萬一失敗的責任，以及降低將來必須負擔的成本；北韓的想法，則是想在國際孤立當中，找到較多同情者，稀釋美國的壓力。這次相關的國家都得以參加，乃成為嶄新的國際對話模式。即為了北韓的議題，東北亞國家將彼此折衝的緊密互動，發揮到了極致。

這次會談主要的雙方是美國與北韓，其他的國家，大體則是配角，扮演著友誼或協調的角色，惟中共則是例外，北京靠著和事佬和提供便利的角色，再次在解決國際衝突事件當中，展現外交上務實和細緻的一面。

根據出席會議的南韓外交通商部長關助理李秀赫所稱，六方會談在二十九日已經達成了六點「重要共識」。

（一）通過和平方式解決北韓核武問題，確保朝鮮半島和平穩定，實現朝鮮半島的無核化。

（二）各方協力解決北韓對於安全的憂慮。

（三）北韓核武問題要階段性、並行地、概括性的解決；

（四）各方不進行任何導致局勢惡化的行動。

（五）各方同意繼續對話，建立互信並消除歧見。

（六）各方同意六方會談應繼續舉行，細節則通過外交管道決定。

除了上述的「共識」之外，各國同意下一場會議，將在兩個月內再度召開。近期來自中共的消息，則表示北韓同意將在十一月進行第二次的會談。

會議期間，美國依舊指稱：北韓必須無條件地停止核武研發、回復接受國際原子能總署的檢查、回到核不擴散條約、不擬與平壤政府進行雙邊對話。北韓的立場則針鋒相對：要求美國停止對北韓的敵對態度、訂定互不侵犯條約、美國與日本兩國須盡速與北韓建交、以及繼續興建兩座輕水式核能電廠、繼續對北韓提供原油等。

會談期間，北韓代表又曾一度表示，如果美國的態度依舊，北韓無法做出承諾，將「被迫宣稱擁有核武器，並且將舉行核武試爆」。但美國和南韓代表並未做出回應，其理由是，美國與其盟國並未把這話當真。美日韓等都認為北韓再度使出恐嚇手法，無意加以回應。後來北韓再度釋放空氣，謂不得不繼續發展核武器。因之，北韓政策的反覆可以見其一斑。總的來說，北韓希望美國答應其要求，且屢次擺出不惜一戰的態度，但至少中共與俄國，並不完全支持北韓的作法，北韓所面臨的形勢越發孤立。

二、中共在朝鮮半島的角色與作用

冷戰結束後，中共對於國際政治的認知，是國際政治走向一超多極的過渡階段，且有相當的自信，看重自己在地區性國際事務的參與，並對於周邊國境特別是朝鮮半島，維持更多的注意力。中共在朝鮮半島的角色，出現變化，幾種角色或單獨出現、或兼而有之。但無非仍可兼顧自利的動機，中共在此地的作為，亦造成或大或小的影響。

目前中共在朝鮮半島及其周邊地區，扮演著「防衛者」的角色。北韓經濟搖搖欲墜，設若政權不保而走向崩潰，朝鮮半島將成為多事之地。姑不論北韓是否孤注一擲，進行對南韓冒險性的攻擊，以中共和北韓的長期盟友關係、卻又要讓中共重要的經濟夥伴受害，都將使中共左右為難。北韓若崩潰，大量北韓難民將四處奔竄，中國東北將是他們的主要目的地，中共不願接受這樣的後果。唯今之計，是協助北韓維持經濟安全以穩住陣腳。由於布希總統主政，對北韓態度未見改善，中共對北韓的支持不得不繼續。

中共在朝鮮半島及其周邊區域同時扮演「領導者」的角色。在經濟事務方面，中共參加亞太經濟合作會議已超過十年，世人多相信中共將在二○二○年前後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軍事上，中共國防預算年有增加，已逐漸和美國分庭抗禮，且對日本形成壓力。中共與北韓為長期盟友、與南韓、日本亦有定期軍事會談，中共又同時與南北韓有正式外交關係，較日本美國和北韓的關係，更具有接近與友好的優勢。將來朝鮮半島的發展，美國仰賴中共的善意、南韓仰賴中共對北韓的牽制、北韓依靠中共支援經濟，因此中共對於朝鮮半島事務，越發顯示其重要性。

中共又扮演著「中介者」的角色。北京對於兩韓何時統一固無興趣，但希望兩韓關係走向和緩。過去數年，兩韓之間的和解對話，均可見到中共的參與。二○○○年兩韓高峰會尚未成熟之際，中共提供北京做為雙方進行預備會談的場所。中共以其同時與兩國擁有邦誼的有利地位，促成兩韓的合作，對於朝鮮半島的穩定、至少是促進雙方磋商，提出了相當的貢獻。一九九七年二月，北韓共黨理論家黃長燁在北京南韓領館投奔自由，中共採取低調並顧全北韓顏面的作法，讓黃氏經第三國再轉往南韓。最近數年，北韓投奔者在北京闖入外國使領館者屢見不鮮，惟多遭大陸公安驅離或逮捕，南韓人權團體為此抗議中共，對這個問題，中共仍覺相當棘手。

中共的經濟發展快速，且因進行相關經濟體制改革，外國投資大量湧進大陸。從一九九三年開始至今，中國大陸已經連續多年居全世界發展中國家吸收外國投資的榜首，在傳統外商投資方面，也僅次於美國居全球第二位。中共的熱絡經濟發展，使南韓急於搭上發展的便車，它在大陸的投資，已名列前矛。特別是中共成功申辦二○○八年奧運會以來，軟硬體建設亟待增設或增強，南韓企業已躍躍欲試，寄望分得建設的大餅，雙方經濟關係進一步提升。惟中共與南韓輸出產品在包括東南亞國家仍處於激烈競爭地位。北韓則無法在經濟活動上與南韓一較長短。這是經濟火車頭的角色。

中共在朝鮮半島也擔當「典範」的角色。中共的經濟改革，二十多年的實踐，使其國民大抵脫離貧窮而邁向小康，中共的經濟成長率，依舊是亞洲各國當中最耀眼的。中國大陸在二○○○年時的平均國民所得超過九百美元，成長率則高達百分之八。中共的發展過程，雖經過一段曲折，但終究徹底改善民眾的生活與思維、並且為將來的進一步經濟改革甚或政治體制革新奠立基礎。南韓的政治民主化固然早就開始，北韓領導人無論金日成或金正日，皆曾多次訪問中國大陸。金正日過去大陸之行，曾盛讚中共經濟改革的成功和道路的正確。近年北韓似有部分經濟政策脫離過去僵化教條的跡象，中共希望北韓逐步開放並且走向中共式的道路，但即使如此，恐亦無力立時解決問題。

三、中共與六方會談的關係

中共是這次六方會談當中是最大的贏家，人所共知。北京不希望北韓發展核武，但也不願美國逕自對北韓動武。藉助於這種潤滑中介的角色，北京的影響力可望持續提升。美國需要中共的善意、北韓則需要中共適時給予援手、其他各國則希望中共勿干預其參加，北京的樞紐地位由此可見。而這些政策和動作，都和前述中國大陸的自我角色認知有相映的關係。

檢視首次的六方會議結論，中共在六項共識當中游刃有餘，且提出的貢獻也將最顯著。以確保朝鮮半島和平、實現朝鮮半島非核化而言，中共是相當支持的該地區非核化的，並且受到美國的信任。再者，中共對於北韓的支持不遺餘力，對北韓的安全有持續的關切與保障，這些都可增進北韓的安全感，使平壤減少進行冒險主義的意願，是相當正面的貢獻。中共對於核武問題，也將致力於和緩的談判解決，堅決反對以軍事的方式，或做外科手術式的對北韓攻擊，這些主張都對當地的進一步和平穩定有利，將受各國所認同。北京自然也不希望朝鮮半島形勢惡化，並將聯合各國反對這種驅使局勢惡化的傾向，即使是北韓的挑釁，都將不是中共所允許或樂見。

為著朝鮮半島安全與穩定的國際結構首次出現，即是由六個國家共同討論，過去意見不受重視的俄國，首次在這次會議中出現。俄國受到尊重，日本、南韓也是一樣。此為值得重視的發展，這其中的道理在於中共的促成。有鑒於此，吾人可知，中共在這次六方會談當中，已經累積了相當的外交經驗與利益，使其和周邊各國因解決朝鮮問題而拉近。

做為北韓過去的重要盟邦，俄國對朝鮮半島事務過渡受美國介入的情勢仍懷有戒心，因此容易與中共站在比較同情和保護北韓的立場。俄國曾主張與中共共同保證北韓的安全，即是這個道理。因此未來六方會談倘若重新召開，隱約將出現中共、俄國聯合北韓，對上美國、日本、北韓的「三對三」對抗局面。

中共的積極促成六方會談，也讓美國覺得中共理性和穩當，而產生感激和好感，這是北京成功處，也是未來中共可以再次利用的籌碼。美國不一定願將朝鮮核武危機與兩岸問題掛勾，但中共也不一定會要求美國在單一事件當中，即一步到位回報中共的善意。惟中共與美國以朝鮮半島的合作為基礎，增強互信與互動，仍將會對台灣外交空間形成進一步的壓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