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是「無心之失」嗎？

美國布希政府讓陳水扁總統在十一月以過去未見的高規格過境，但這個背後，事實上還有令人擔憂的事態正在發展。

雖說由於陳水扁政府事前在「公投」、「制憲」上的高分貝語言，而使得美方還出現有「懲罰」說－－因而把扁原先期待的回程過境洛杉磯取消，國務院亞太副助卿薛瑞福也沒有前往接機。但除了幾乎是沒有任何限制的公開演講和與媒體接觸外；在巴拿馬，陳總統還和美國國務卿鮑爾握了手。這是中美斷交二十餘年來的首次。

陳水扁總統的此次過境美國，等於把原先對於台北領導人過境美國而行之有年的二大禁令「不得見媒體、不得有官式拜會」(no press, no official meeting)之一的no press訓令打破。

政府相關人士表示，這個「不得見媒體」的禁令得以打破，「是在最後五分鐘的事」。涉外單位直指這個功勞要歸諸於說出「布希總統是陳水扁此次過境成功的幕後天使」的美國在台協會理事主席夏馨，是她在執行上給的方便。

另外，陳水扁總統還在受獎演說中提及了台灣未來的「制憲」議題。雖說，陳水扁所講的制憲一事美國最近以來，一直希望台北澄清的事；但到最後，美國 亞太副助卿薛瑞福對扁此行的評估是「圓滿成功」。 此次陳總統的過境情況，就連民進黨人都認為好的過了頭。

毫無疑問，就現況來看，美國在陳水扁此行中，送出了非常混亂的訊息。

中共的作法仍是非常低調。同時採取了若干與以往類似的作法，即「先從原則著手，然後再進入具體問題」。就目前的情勢發展來看，中共在「老帥」錢其琛披掛親征的情況下，先使得美方先在原則政策上表態，中共事實上已由鮑爾在德州的演說中，再度確定美方的一中政策未變。

事實上，鮑爾在德州的那場演說中，在有關台灣議題上的確是用了以往所未有的說法，來形容美國的對台政策，首先他坦承，「台灣問題大概是雙方所有議題中的第一位」，而美方也知道中共是如何地強烈的感受到這個問題。他同時強調了兩岸問題的和平解決「是美國持久利益的所在」。然後，在接下來的演說中，他把布希總統拖出來背書，說道，「布希總統曾多次表明此一立場。我們此處（在對台問題上）沒有 隱匿的議程（hidden agendas），除了我們單一的清楚的原則性的一個中國政策外，我們沒有其它的議程」。（There is no other agenda but our single policy, our 『one China,』 which is clear cut, it is principled,）。 其實，值得注意的是「single policy」和「no hidden agendas」兩個辭。這樣的說法，事實上是把所有除了一中政策以外的政策可能性全部排除。美國的中國問題專家何漢理曾經明講，美國以往的政策是排除其它多種可能性，如一中一台、兩個中國、台灣獨立等等，「然後最後讓你體會到我們的政策是一個中國政策」，這種政策到九四年的對台政策檢討報告時被打破。但從這個政策概念的延伸來看，鮑爾的說法事實上是更進一步的嚴格地把美國的中國政策，限制在一中之內。

而且在鮑爾的口中，一中政策成了一個「原則性」的政策，這也與美國與中共「建交」以來，美國一向只講「一中政策」，而北京強調「一中原則」迥然不同。這樣的「原則性」的變化，在未來美中台三邊關係的發展上會造成何種影響，其實是值得進一步關切的。

在確定政策層面沒有問題之後，中共若干單位是把此次的「責任歸屬」訂在工作階層上。無獨有偶地，和台北的看法一樣，夏馨也被中共的若干人士認定是有關人士。

除了夏馨外，據指出，目前中共初步認定與「問題」有關的，還有薛瑞福身上。中共的消息來源明確指出，陳水扁總統過境一事 後來發展出的情況，與原先北京和華府雙方溝通的概念，完全不是一回事。的確，工作階層在執行同一政策時，可以有天壤之別。

陳水扁總統在二○○一年五月過境紐約，據相關人士指出，彼時美國對陳總統的過境相關規定亦是no official meeting, no press兩項。後來，陳水扁總統當場一時興起，要橫過街去和對街的歡迎人群握手；結果，在場的美國在台協會理事主席卜睿哲一把把程建人抓住，要他把扁叫回來，程的反應很快，立即回應說，「if I get him back, I will lose my job。」未料話才說完，卜也立即應說，「If I let him get there, I will lose my job」。程只好前去把滿心不甘的扁勸回。這是工作階層可以干預整體情況的一例。

情況還不只此，幕後有些事情正在發展。 陳水扁在紐約的講話（制憲）說，就連陳水扁營內的人都認為「這次扁好像有點衝過頭了」。一位瞭解扁政府政策且與美方關係甚佳的政府官員表示，無論是從「陳總統」或是「陳候選人」的角度來看，「這次美方都已經給的讓陳水扁很滿意了」。

因此，美方下一步應開始會要求「回收」，而美方的興趣大致還是座落在兩岸議題上。即，在明年的三二○之前，會要陳水扁答覆，如果明年選舉的結果是陳連任，那在陳的下一任內，會不會再承諾「四不一沒有」？如果不是，那陳會把兩岸定位在什麼情況下？還有的就是扁政府事前隱約允諾的十年五千億軍購案。

但目前美方這個「要求陳水扁做未來承諾」的問題現在還只是從側面提出，尚未正式浮出檯面。而陳水扁政府也並沒有給答案；瞭解內情的人士明說，這種問題現在其實也根本提不出答案。事實上，民進黨政府內部還有一批人認定到最後美方還是會做某種程度的讓步和妥協，這些人認為，「美國現在在公投立場上的退卻，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但可以預期的是，陳水扁政策的這個含混的拖字訣可能用不了太久；因為美方的這個要求，會在明年總統大選前要求總統候選人陳水扁正式對美方表態。

錢其琛在美國白宮與國家安全顧問賴斯會談，「不 期而遇」布希總統，並且進行了會談；而眾所周知地，錢此行美國，主要的目的就是台灣問題。

錢其琛此行美國，雖說是行程早經確定，但在後來的實質內容上，事實上是代表了美國以「高規格」接待陳水扁總統過境後，中共方面對於此事的不滿和疑慮。

從美國一開始反對台灣的公投，到隨後漸次看似逐步接受台灣的公投；從開始對於制憲的關切，到美國在台協會理事主席夏馨女士公開表示「可以理解」；從對於陳水扁的接待規格遠超出美國與中共雙方的共同「理解」；在在都使得北京覺得美國的政策難於理解。

在這一連串美國處理台灣問題的「失誤」後，現已引發中共內部對台政策的重大反省，甚至是爭辯，認為日前表示「可以接受台灣就有關內部事務進行公投」之說，是一項嚴重錯誤，認為中共一旦在這個問題上「開了一個口子後，就收不了場」。而七月奉派往華府與美方就此事溝通的國台辦主任陳雲林、副主任周明偉現在身陷被圍困的境地。

此事到底會有多大反響，目前尚難評估，但毫無疑問的，「如果處理不好，這肯定是一個可以讓胡錦濤下台的議題」。問題的嚴重性可想而知。

這是錢其琛往訪華府的同時，中共內部在對台問題上的相關尷尬情況。事實上，中共國台辦發言人李維一已再度打破中共近來一貫的沈默態度，重新開始了對台北的重批判。

美國所送出的訊息，的確也讓人頭痛。雖說鮑爾以主管美國外交政策第一人的國務卿之尊，公開做政策發言，但擁有美國國防部背景的夏馨女士卻又立即作了完全不同調的講法。

夏馨女士的講法甚至是公開地反駁了美國政府官員的話，她把美國布希總統自去年十月二十五日與中共彼時國家主席江澤民在德州克勞福農莊高峰會以來，美國總統對中國／台灣政策表述的政策用語全部推翻。

這種情況不但有點突兀，而且使人有些無所適從。

布希總統在去年十月二十五日與江澤民的高峰會上，對「台灣獨立」議題的表述，開始使用「反對」（against）的字眼，這並且還經過隨行與會的美國國家安全會議主管亞太事務的資深主任莫健（Jim Moriyaty）證實；隨後，布希和胡錦濤的二次高峰會 中，對台獨議題的表述，都是使用「反對」這個辭彙，但夏馨女士卻公開在十一月十二日對美國的官方電台「美國之音」表示，「布希總統並沒有對胡錦濤主席說過，『反對台灣獨立』這樣的話」。

由於台北的總統大選在即，且又是有關台灣獨立的敏感議題，夏馨女士的這種發言，使得台海兩岸同感緊張。

面對這樣的情勢，一向以審慎小心著稱的前美國在台協會理事主席卜睿哲，在碰觸到記者提出當前的美國內部混亂地中國政策情勢的問題時，面色凝重地表示，「這個問題出在政策執行（policy implementation）上」。

無獨有偶地，美國瞭解政府內部情勢的年輕一代中國問題專家陸伯彬（Bobert Ross）也明白地講，「我們美國現在中國政策上是一個分裂的政府」。

曾任職美國蘭德公司亞太政策主任的中國問題專家史文，曾經私下表示，就他所知，在美國的國防部門內，的確是有些個人是支持台灣獨立的，但他表示，就他的瞭解而言，「這絕非是美國的政策」。

如果從這樣的角度來看，而不須刻意的從陰謀論的角度出發；大致還是可以得出一個輪廓，即，政策上的問題不大，但是這個政策的執行出了嚴重的錯，而此刻又正逢台北選舉的當口，美國的這個「無心之失」可能造成的非常複雜的後果。

現在很清楚的是，一切就要看十二月中共總理溫家寶往訪華府時，美方會做出什麼樣的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