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不該成為政治工具

6月15日下午三點，十三位大法官，針對總統刑事豁免權聲請案，一致通過釋字六二七號解釋，確立總統刑事豁免權範圍，且認總統有國家機密特權，可拒作證；大法官並首創特別司法審以求制衡，促立院增訂適用總統之搜索特別規定。該釋文出爐後，國民兩黨立委立即召開記者會，國民黨痛罵大法官沒有擔當，為爭取被總統再提名，居然沒有一位大法官提出不同意見；民進黨則稱讚大法官明理。

同日下午五點，高雄地院針對第四屆高市長選舉官司，裁定現任市長陳菊使用負面文宣影響選舉，一審判決當選無效。國民兩黨立委又匆匆召開記者會，國民黨有立委當場喜極而泣，有立委要求陳菊立即辭職改選，民進黨則痛斥高雄地院判決不公。在高雄的黃俊英面帶笑容地說，「司法捍衛了台灣民主價值」、「民主選舉不能違背公理正義」，陳菊則哭喪著臉說，這是「台灣司法史上最黑暗的一天」。

這兩場各自表述的「最光明」與「最黑暗」戲碼，當然未就此結束。總統府第二天針對大法官釋憲發表聲明，「未來相關案件之審理，應以該解釋為依據來進行」，可想見陳水扁委託的律師團，將立即要求台北地院審理國務機要費案盡速結案。至於高雄地院判決，儘管輿論、法界評論該判決「為台灣實施選舉逾六十年來最震撼的判決，對藍綠陣營聲勢的消長及後續影響均極為深遠」、「綠色大本營的法院竟膽敢判決陳菊當選無效，凸顯台灣的司法已不受政治勢力的控制」，陳水扁則重炮攻擊「這是什麼判決！」「這是什麼世界！」並點名黃宏欽法官「開台灣民主、司法、地方自治及市民的玩笑」。身為元首，又是律師的陳水扁，對仍未定讞的判決猛烈攻擊，對基層法官點名責難，不僅喪失自己的法治品格，嚴重傷害了司法尊嚴，也讓人啼笑皆非，他不正是利用司法保命的始作俑者，把司法罵的如此不堪，難不成，只有他提名的大法官，才是有法律學養的司法人？

法界普遍認為，法官審判案件不該受任何干涉，大法官會議對還在進行中的訴訟案件釋憲本身就是創舉，又選在吳淑珍請假不出庭的當天作成解釋，難免給人「全面配合總統」的觀感。其次，大法官不但自行創製出總統的「國家機密特權」，還創立一個程序上的新制度－－由「高等法院」五人組成的「特別合議庭」。至於該合議庭為何由五人組成？為何設在高院？大法官未提出任何解釋。這些「替陳水扁量身訂作的保護傘」，不僅侵犯司法權，亦違反三讀並經總統公佈施行的立法權，確實「令人大開眼界，也足以瞠目結舌」。歸根究柢，原來本屆大法官有八位將在10月1日卸任，那就不怪人云：「台灣的司法，還有一段長路要走！」

高雄地院的判決對藍營而言，好比「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但已有人警告，黃俊英陣營及國民黨不宜高興得太早。半年後如法院二審維持原判，民進黨不但可凝聚悲情意識，全力一拚，還有可能藉此消除黨內派系前嫌，以全黨之力挺謝長廷選總統，謝則力挺新潮流及蘇貞昌系保住港都。如二審改判陳菊「當選有效」（該案承審法官在合議庭判決同時，即以罕見的「不同意見書」附註，綠營也研判翻案機會很大），民進黨則可製造「司法已還給陳菊正義，選民亦應該還給民進黨公道」的選舉語言，拉高民進黨2008總統大選選情。總之，高雄已重燃戰火，未來六個月籠罩港都的選舉氣氛，將如何燃燒及影響南部七縣市立委及總統的選情，值得觀察。

在整個戲碼中，最值得玩味的是民眾對這兩件重大司法案件結果，表現得相當冷靜甚至冷淡。大法官的釋憲結果或早在人意料之中，但高雄地院判決為何未激起藍營選民的興奮之情，亦未使綠營選民悲憤填膺，令人好奇。據說陳水扁南下探視陳菊病情時，就捎來「選舉官司可能翻盤」的國安局情資，該情資不但在高雄市府內流傳，也傳遍整個高雄市。特別是高雄綠營基層選民，在判決前一周，就在街頭巷尾大肆評論「陳菊要下台了」、「陳其邁要重回高雄政壇」、「蘇謝之爭尚未結束」。害得陳菊出院回市府上班的第一天，就不得不回應選舉官司翻盤流言：「尊重司法判決，但期盼判決不要違悖常理，應維護選舉公平性」。

且不管高雄民眾如何預知訴訟結果，亦且不論陰謀說有無任何道理，台灣民眾不從法律角度看官司勝敗，不相信司法獨立審判，已由來已久，亦其來有自。法官收受紅包、違法亂紀的傳聞始終不斷，光談選舉官司，1998年高雄市長選舉，謝長廷選前公佈的吳敦義錄音帶，以及2005年台北縣長選舉，羅文嘉選前揭露的周錫瑋走路工事件，在選後皆被發現是偽造的，司法並未及時還給當事人公道。對選民而言，法院連兩顆子彈的「奧步」都睜眼未見，賄選抹黑何須如此認真偵辦？歷經無數次選舉，選民早已認定，勝王敗寇、勝者通吃是天經地義的事，誰還期待靠法院判決「改善選風」、「有效打擊賄選歪風及政治抹黑歪風」？尤其，去年以來，馬英九因首長特別費迅速被起訴，而其他同樣涉案人卻至今無一人遭到起訴，誰還相信檢察官未選擇性辦案？民進黨初選倒數關頭，謝長廷的政治獻金舊案忽被重新偵查，不也被懷疑是陳水扁打擊謝的選舉招數？依此邏輯，就難怪有人猜測，此次高雄判決與陳水扁脫不了關係，他一來要證明，他依然可以翻雲覆雨、左右大局，二來想要混淆視聽，一旦馬英九一審被判有罪，馬的廉潔、操守及甫在國民黨十七全大幅修改的排黑條款將遭嚴厲挑戰。

或有人對於近日最高檢察署特偵組，忽然積極偵辦十年前《藥事法》修正前，中藥商同業公會行賄立委案，以及五年前《口腔健康法》立法前，牙醫師公會行賄立委案，感到不解。其實，台灣近年來每一次重要選舉之前，司法人員都特別活躍，經常搬出塵封已久的舊案重新辦理。顯然執政者知道警告人、整人的最有效方法，就是讓政治人物人人自危。二案被約談的立委人數眾多，藍綠皆有，其中包括現任、卸任、以及欲連任者，高層到底想要修理或警告的對象為何，隨著案情發展，不久即將公諸於世。只是內中的緩衝、暗盤、虛實，恐怕永遠非吾人所能想像。

當然，吾人絕不否認有不少司法人員盡忠職守、憑證據說話、拒受外力干擾。只是，太多的歷史事證，讓人不得不對「皇后的貞操」也失去信心，也不禁要問：當司法人員辦案審案沒有一定標準，當律師、法官、檢察官都被區分為藍營、綠營，當任何重大判決都被人懷疑背後有政治陰謀，當民眾對於司法「信者恆信之，不信者恆不信之」時，台灣的司法以至於整個民主法治的前途何在？尤其，司法對於2008年總統大選具有空前的影響力，它絕不能淪為政治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