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德帶來朝鮮半島新危機

曾健民
(台灣社會科學研究會)


近代以來,朝鮮半島一直是各方勢力劇烈競逐的舞台。戰前,日本帝國主義把朝鮮半島視為其西侵中國大陸的橋樑,引發了近代亞洲最初大型的帝國主義戰爭——甲午戰爭,並殖民朝鮮近半世紀,深遠地影響了亞洲的近現代歷史。戰後,美國帝國主義取代了日本帝國主義進占朝鮮半島,作為對抗社會主義陣營的橋頭堡,引發了慘烈的朝鮮戢爭,使朝鮮半島分裂為南北韓;迄今半島一直是美國在東亞的帝國主義霸權的中心——維護著美國(及其傀儡日本)壟斷資本訛詐亞洲資源的戰略結構。

90年初掀起的「蘇東波」將蘇聯陣營解體後,取代「社會主義朝鮮威脅」的「朝鮮核威脅論」便成為美國維持其半島霸權的核心戰略支點。30年來,美國反覆不斷炒作「朝核威脅論」,在中國的門口掀起滔天戰雲,藉此遏制訛詐中國;日本則藉「朝鮮威脅論」推進其軍事擴張的野心,韓國的反共保守菁英則藉此維持其國內的統治。在「朝核—制裁」的翻雲覆雨中,最終的結果是,朝鮮成為不容忽視的擁核國家,日本則突破「非戰憲法」向「戰爭國家」邁進,在亞洲埋下戰爭的禍源。

一、從戰雲密布到雲淡風清

年初剛上台的美國川普總統,在失去政權的「幕後政府」(以全球主義、新保守主義菁英為政治代表的美國壟斷資本利益集團)的步步進逼下(如最近的「俄羅斯門」疑雲),竟然在4月7日與習近平的宴席中下令向敘利亞丟了59顆的導彈,不旋踵,又在各大國際媒體繪聲繪影的配合炒作下,朝鮮半島掀起了戰雲,一時半島日月無光,似乎又瀕臨戰爭邊緣。

此時,韓國正陷於民眾反對朴槿惠政權閨密門貪腐大型燭火抗爭中,政局動盪,群龍無首;而且,反朴的韓國新生政治力量正在集結。美國眼看韓國國內反對「保守反共」的勢力可能奪得政權,一手以掀起半島戰雲意圖影響韓國的選局,另手,美國鷹派乘亂把去年初起即已策劃但因中國強烈反對,而一直無法實現的「薩德」(THAAD)強行搬入韓國,部署在中國大門。

在「薩德」部署妥當、文在寅勝選在望的5月1日,川普總統突然對朝鮮態度大轉彎,聲稱「環境妥適與金正恩見面也好」,次日與俄國普京電話會談;5月3日,現實主義的美國務卿提勒森祭出更重大的政治讓步——「四不一非」:不尋求朝鮮政權更迭、不尋求搞垮朝鮮政權、不尋求南北統一、不尋求跨過38度線,以及半島非核化。川普政權這大轉彎,雖未達到1993年克林頓政權時簽下的「美朝框架協議」的重大程度,但與歐巴馬政權時的「戰略忍耐」,甚至與4月的「一切都放在桌上」的恐嚇,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相當程度承認朝鮮政權的合法性。

一時半島又雲淡風清,不禁使人懷疑上個月的戰雲密布劍拔弩張的危機好像一場假戲,由此可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美國霸權才是半島局勢的主導者,和戰看美國的利益。

二、超越半島的「薩德」

雖然現在半島看似雲淡風清,但絕不等於和平已到來,而是美帝在半島的戰略有了新的轉進。因為川普政權內部的利益鬥爭方興未艾,塵埃未定,在半島策略上出現了兩種路線。

國務卿提勒森提出「四不一非」的當兒,5月8日朝鮮外務省的美大局負責人與有美國官方背景的民間專家在挪威奧斯陸啟動了「1‧5軌」的對話。另一方面,美中情局(CIA)卻創設了「朝鮮任務中心」,這是中情局繼非洲、防諜、反恐等任務中心之後的第11個任務中心,中情局從未有過以國家為對象創設的任務中心,這是異常的特例,表示美國鷹派準備在朝鮮半島大幹特幹一場,看來半島將進入多事之秋。

在美國捲起的一陣戰雲褪去後,終於暴露了美國鷹派最狠毒的勝利——強行部署了「薩德」。美國和韓國保守派都聲稱「薩德」只是為了防禦北方朝鮮的攻擊,不言而喻,這是為了取得韓國民眾支持的謊言,其直接目的毫不掩飾地針對中國,是針對中國的核訛詐。它赤裸裸地暴露美國對付中國的戰略前線已推進到朝鮮半島,範圍早已跨過鴨綠江。朝鮮半島在美國的霸權戰略中除了一貫操作朝核、南北對抗的問題之外,更成為超越半島對付中國的前線。美國在朝鮮半島的戰略槓桿,除了朝鮮之外,現在又多了「薩德」。

在上世紀90年代(1998年),美國以在日本部署TMD(戰區導彈防衛系統),把它在關島的TMD推進到了日本;此次藉著在韓國部署「薩德」,推進到朝鮮半島周圍,策劃把「薩德」與日本TMD系統串連,構成東北亞針對中國的導彈戰略網。「薩德」是破壞東北亞戰略平衡,損害中國核心利益,是美國構建美、日、韓軍事同盟的重要一步,這等同「小北約」軍事同盟,將成美國威脅遏制中國的全球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

三、分裂中韓的「薩德」

其次,「薩德」不但是軍事武器,還成了一個實質上分裂韓國和中國政治經濟關係的戰略工具。從去年7月朴槿惠政權正式發表將在韓國部署「薩德」時,北京即強烈要求朴政府撤回議案,朴政府一意孤行,中國只有以經濟制裁予以阻止。中韓經濟關係原本十分深厚,韓國對外貿易的31.8%輸往中國(包括香港);中國觀光客占韓國外國觀光客45%,而平均每人的消費支出是其他國家觀光客的五倍,是韓商的好客人;中國資本保有韓國國債的18.1%,是外國的第一位;同時,在中國的韓國企業高達23,000多家。因為部署「薩德」,重重打擊了中韓經濟關係,韓方受害最大。

美國鷹派在文在寅上台之前搶先部署「薩德」,表明美國事先在文在寅新政權和中國之間埋下分裂的地雷。「薩德」成為考驗文在寅與中國關係的一個試金石。

四、文在寅新政府與「薩德」

新當選總統的文在寅在5月10日的就職宣誓後馬上發表談話說:

「為了朝鮮半島的和平,我願不辭辛勞,如果有必要直接到華盛頓、北京、東京;如果條件成熟,平壤我也去。」

在數百萬人持續了四個月的燭火抗爭中登台的文在寅,不負選民的寄望給戰雲密布的朝鮮半島帶來了和平的曙光。

5月18日,文在寅參加了「5.18光州事件37週年紀念會」。會上,他和與會者手牽手高唱了一直被禁止齊唱的光州抗暴歌《獻給你的進行曲》,在感人的紀念演講中,他說:

「《獻給你的進行曲》不止是一條歌,而是由5月的血和魂凝結起來的象徵,正是5.18民主化運動的精神。

「5月的光州,在去年冬天以來照亮全國的偉大燭火革命中復活了……新出發的政府是站在光州民主化運動的延長線上,且與1987年6月抗爭和國民的政府(金大中政權)、參與政府(盧武鉉政權)的命脈相連。」

文在寅明確地指出新政府的價值和指向。他將以繼承金大中、盧武鉉兩政權的南北和平獨立自主為新政府的基本路線,並以守護光州民主主義精神作為新政府的認同基礎。昭告韓國將進入一個與李明博、朴槿惠九年政權完全不一樣的政局。

文在寅上台第二天便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通了電話,並派執政黨「共同民主黨」資深議員朴炳錫率團赴北京出席「一帶一路」高峰論壇,且派出與中國關係良好的李海瓚作為特使赴北京,商談因「薩德」凍結的中韓關係。

在「薩德」問題上,執政的共同民主黨「薩德」對策特別委員會5月12日表示,韓國防部應該立刻停止非法部署「薩德」。韓對策特別委員會的議員們也召開記者會表示:「薩德」部署必須根據憲法規定,首先要經國會審議。

另一方面,從文在寅剛派出的美國特使與美方對話的內容來看,在關係「薩德」的問題,新政府對美轉達的解決基調似乎集中在:1.應通過韓國國會的審查。2.依韓美同盟的精神解決。這透露了文在寅政府在美國方面有了妥協的跡象,在選前文在寅對「薩德」問題只主張應經過國會的審查,而「依韓美同盟」的說法原來是朴政權為實現部署「薩德」時提出超韓國國家主權的說辭。現在文在寅政府接受了這個說辭,等於承認「薩德」依據「韓美同盟精神」部署的合法性,表明文政府在「薩德」部署上倒向美國而不顧中國的利益。

依據韓國新聞社在選後關於部署「薩德」的民意調查結果:有56.1%的人認為應該重新再檢討,而認應接受部署的人占39.9%,雖然反對者超過半數,但贊同者也為數不少,這是韓國民意的事實。畢竟,作美國霸權統制下(駐韓美軍有四萬人之多)的民族分裂國家韓國,長期以來,美國利益和價值早已內化為其政府、企業、文化及國民意識的一部分。

李海瓚特使想以「國會審查說」取得中國的理解,解決「薩德」問題,但曠日費時,意見紛歧,最終不過淪為推託之辭,不會有結果。

上台兩星期來,從文在寅政府處理「薩德」方式看,很難冀望他有能力解決。雖然繼承了金大中、盧武鉉的路線,某種程度上說算是進步政府,但對金、盧政府一樣,畢竟難以克服美國霸權的制約。

對於「薩德」問題,我們不能對文在寅政府有幻想,終究要準備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