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登輝為什麼棄守台幣

一、前 言

自從泰國因實施自由匯率制，而使國際投機客有隙可乘，從而造成泰銖大貶後，東南亞金融風暴迄今非但毫無止息跡象，反倒有越演越烈之勢。在亞洲國家中，經濟體質較佳的國家就數日本、香港、新加坡和台灣，但即或如此，國際投機客仍肆無忌憚地在這些國家中製造出程度不等的衝擊。

就長期從事台灣經濟分析與政策參謀的專業經濟學家而言，我一直對台灣的經濟體質深具信心，即使是去年面對北京的飛彈演習，金融市場仍能穩住陣腳。按正常情況推理，幾個國際投機客絕對討不了便宜。不過事實上，中央銀行卻在10月17日棄守台幣，不僅助長國際投機客的聲勢，更使亞洲金融風暴蔓延氾濫，一發不可收拾，其中緣由，著實令人費解，亦引起多種陰謀論的揣測。本文試圖藉可掌握的部份線索來解開這個眾人矚目的謎團。

二、本 論

在亞洲金融風暴由東南亞擴散到東北亞，韓國金融官員正為捍衛韓圜，而大戰國際投機客之際。美國兩位眾議員在日前國會聽證會中，公然指控台北在江澤民訪美前夕，突然放任台幣貶值，是企圖破壞香港金融安定的政治大陰謀。

為什麼台北會被懷疑具有政治陰謀呢？從事後被國際知名媒體廣泛報導的情況來看，顯然並非空穴來風。當九月份，東南亞金融風暴越演越烈的時候，央行內部以梁成金副總裁為首的實務派，壓倒以另一副總裁許嘉棟領軍的理論派，決定不計代價捍衛台幣，打擊國際投機客。

央行大小官員很賣力地執行此一政策，到10月15日止，總計拋出了50多億美元，使外匯存底滑落至850億美元的新低點。在此期間，短期利率一度飆升至20%，而股價更大幅滑落近千點。不過，國際投機客面對央行的馬其諾防線，逐漸陣腳動搖，眼見即將認輸，吐出手中屯積的美元，只要央行再堅守二、三日，便可高奏凱歌。一旦穩住了匯率，接下去乃可從容調低存款準備率，使利率回降，股價回升，完全擺脫金融風暴的衝擊。

索羅斯等國際投機客絕不是省油的燈，他的量子基金會自1992年與英國金融當局對作，打垮英鎊以來，五年內可謂戰績彪炳，總計衝擊義大利里拉，擾亂波蘭經濟，挑動墨西哥金融風暴，用所向披靡、無惡不作來形容這批人一點也不為過。但台灣的經濟體質也不是蓋的，單憑高達900億美元的外匯存底和堅強的製造科研實力，即使在去年北京一連串飛彈演習，兩岸關係緊繃之際，都能臨危不亂地反敗為勝，除非自亂陣腳，絕無讓索洛斯得逞的可能。

索羅斯等投機客擾亂金融市場的手法，是充分運用「先聲奪人」的戰術。他們掌握國內自由派財經學者不食人間煙火，又酷愛出風頭的毛病，將媒體炒得熱火朝天。除了少數專業媒體還能看得清楚以外，幾乎口徑一致地抨擊央行作法不當，要求央行放棄捍衛台幣，讓台幣一次貶到足，使匯率充分反應市場的變化。這種完全合乎教科書邏輯的議論，使央行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責難，但是梁成金並沒有動搖，許遠東也擺出堅定支持捍衛台幣的態度。

最要命的是10月16日的那通電話。因為李總統的電話，許遠東使央行政策180度大轉彎。在我10月19日從日本返國時，國內股匯兩市已瀕臨崩盤的邊緣。關鍵原因在於央行棄守台幣後，台幣非但沒能在30元之內穩住，反而在投機客推波助瀾，國人自亂陣腳下，一路貶破31元。而且預期台幣貶值的心理極濃，央行降低存款準備率的千億元釋金，大部分湧入外匯市場搶購美元，股市反倒更加失血而價格大跌。往後數日，我在TVBS「2100全民開講」，八大傳播「大家來審判」等節目中，一再指出政策進退失據的錯誤。

李總統並不很相信經濟學教科書的理論，他身邊的財經智囊陳博志也反對央行棄守台幣，為什麼他還會去干擾央行的作業呢？其中的關鍵人物是經建會副主委薛琦，10月15日薛琦向李總統進言，他認為央行不應與市場對作，國際投機客的魔力在他口中娓娓道來，仿如是無堅不摧的巨人，央行再續守台幣下去，非但討不到便宜，反而在外匯存底持續耗損後，會引來北京再度擾亂台灣金融市場的機會。最後，他建議李總統直接指示許遠東棄守台幣，全力營救股市。

薛琦為什麼進言，他的動機何在？是純粹針砭時政的讜論，還是替即將斷氣的國際投機客做解套的說客，我不敢作主觀的裁斷。但是李總統畢竟是接納了他的建議，一通電話粉碎了央行的威信，股匯兩市全崩，國人財富大幅縮水，市場內一片哀鴻遍野，只有國際投機客反敗為勝，從台灣汲取了大量財富，撲滿飽飽地轉戰他處去也，「台灣經濟是擊不垮」的神話自此瓦解。

李總統為何會為薛琦所惑，還是他心中另有盤算？最初，我推斷李總統是因不懂金融，為了替國民黨低迷選情製造利多，想以放棄匯市來挽救股市。不過後來一連串目不暇給的變化，使我改變了原來的看法。我才頓悟李總統指示央行棄守台幣的真正目的，他是想藉餵飽國際投機客，引誘他們轉戰香港，好替他完成擾亂香港金融的目標。在李總統的如意算盤裡，如果香港受國際投機客狙擊，要力守港幣，則港股必然重挫，在港股裡紅籌股（中資公司股）與H股（大陸國企股）是撐住半邊天的要角，一旦下跌必然牽連上海、深圳的股市。北京在十五大中已確定國企改革是未來經改的重心，而股份制則是國企改革的主要策略，若上海、深圳股市不穩，將牽動整體國企改革的成敗，從而衝擊江澤民的領導地位。

李登輝認為趁江澤民訪美期間給北京來這麼一下，江澤民將裡子與面子全失，只好灰頭土臉地草草結束江柯會。而且藉索羅斯等人的利刃毀滅香港經濟，正可羞辱北京強力促銷的「一國兩制」，平息台灣內部越來越強烈的三通促統聲浪。這道策略若能奏效，可謂一石多鳥，恰好薛琦進言，李登輝樂得順水推舟，於是10月16日的神秘電話與央行政策大轉彎便出現了。

李登輝的陰謀並沒能成功，關鍵在於港府的堅持與北京的信任。當國際投機客由台灣轉戰香港時，董建華認清無法同時兼顧股匯兩市，於是決心捍衛港幣，與索羅斯對作。此一政策當然須付出慘烈代價，先是利率飆升，一度竄高至百分之三百，而港股則跌破八千關卡。然而在亂局中，董建華仍然不動如山，而北京也給予充分的配合與支持。雙方經過數日的激戰，董建華終於守住港幣，打敗了國際投機客，而股市也止跌回穩。其實相對於台灣，香港的處境要困難得多，非但因市場內金融商品眾多，使國際炒手有更多工具來興風作浪。而且在香港股市中，外資佔了三分之一，港股下挫必然帶動美國與歐洲股市受創，使要求棄守港幣的國際壓力四起。所幸董建華能臨危不亂，非僅打退國際投機客，李登輝的陰謀也未能得逞。

香港的化險為夷使李登輝憤怒不堪，他一向欣賞自己的智慧與判斷，在眾叛親離的政權危機中，他本認定這招借刀殺人，可收到打擊香港與北京的效果，結果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羞愧盛怒之下，在日前他主動找來美國《華盛頓郵報》和英國《泰晤士報》的記者，吐出「台灣是主權獨立國家」的驚人之語，其實這正是他鬱悶下情緒發洩的肺腑之言。不過北京的回應更妙，唐樹備說：「我們早已習慣李登輝的虛妄言詞，反正他在台灣已沒有影響力，這句話不影響兩岸關係。」一副將李登輝看作死人的模樣，怎不令他火冒三丈。恰好點子王教育部長吳京又宣佈將採認73所大陸大學學歷的新政策，正好踩著李登輝的痛腳，於是他下令蔡璧煌出面痛批吳京，而總統府更強力主導政策大轉彎。其實吳京灰頭土臉事小，最重要的是，被明眼人看出李登輝已是左支右絀，舉止失常，這正是亡國昏君在下台前的跡象。如果說打落水狗是台灣媚俗政治的常態，我猜想「批李熱」大概不久便會成為台灣社會的主流現象。

想通了這些變化，就難怪那些收了卡西迪關說金錢的美國國會議員也要抓准風向，大肆批李了！

三、後 記

自從韓國央行棄守韓圜，造成股匯兩市齊崩之後，亞洲金融風暴可說是越演越烈。雖然國際貨幣基金已伸出援手，在亞太經合會（APEC）的架構下，也有成立以短期紓困為主旨的亞洲貨幣基金之倡議，但亞洲受此重擊，只怕非得十年休養生息無法恢復元氣。

就台灣而言，至少有五項衝擊已經構成威脅。第一是匯率在預期心理和國際投機客的操作下，已出現超貶的態勢，甚至還有與韓國及東南亞國家形成貶值競賽的進一步危機。第二是進口物價大漲，已衝擊到物價之波動，通貨膨脹危機在油電價格調漲的推波助瀾下，已隱然成形。第三是經濟不安定使外資大量匯出，亞太營運中心計畫有擱淺跡象，連國營企業民營化的公股釋出作業也告暫緩。第四是股市投資人已成驚弓之鳥，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帶動股價巨幅下跌。第五是傳統產業受到重擊，關廠、歇業或緊縮營業規模時有所聞，失業率節節上升，已提早進入所謂的「就業冰河期」。

李登輝想擾亂香港的陰謀固然並未得逞，卻反而重傷了台灣經濟，並賠上國際形象。為了一個人的野心、固執與愚昧，須由全民付出慘痛的代價，這才是真真正正的「台灣人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