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是可以信賴的朋友

憧憬能到MIT學習

校長先生、女士們，先生們，我衷心地感謝校長先生邀請我到MIT來，使我能夠有機會會見這麼多的有學問的教授與學者，包括來自我的母校清華的校友。

昨天，我在紐約，我的一位好朋友告訴我，你是第二個有勇氣到MIT去做演講的國家領導人。我確實沒有這個勇氣，特別是要做學術演講。但是，當我1947年，在清華大學學習的時候，清華是被稱之為中國的MIT，我所學習的教科書，大部分都是從MIT來的。當然，不是從美國來的原本，是在中國翻印的，這是不是盜版，我也搞不清楚。我當時就憧憬我有一天能夠到MIT來學習，而且拿一個學位，但是請校長不要誤會，我絕對不是要一個榮譽的學位。我不要那個POLITICAL CONTRIBUTION（政治捐獻）。如果我要得到一個學位的話，一定要經過學習、考試、答辯，但我已經70歲了，已經做不到了。看樣子，我這一輩子都拿不到學位了。

其次，當我在1984年第一次訪問波士頓的時候，我在哈佛大學做了演講，我也訪問過哈佛商學院，與麥克阿瑟校長進行過談話。但是那一次我沒有機會能夠到MIT來，至今我還引為遺憾。

所以，這一次我再不來，那就要變成一個終身的遺憾。特別是因為MIT辦學的方針，和你們所提出的那些口號，對於中國現在正在實施的科教興國的戰略，是有很重要的借鑒意義。

尤其是因為我是清華大學BUSINESS SCHOOL(經管學院)的院長，而我們清華經管學院與麻省理工學院有著密切的合作關係。因此，我要是不來，那也是非常遺憾的。因此，我這一次來，即使被打得鼻青臉腫，也在所不惜。

我今天要講的問題，是中美關係。中美關係的歷史是一個風風雨雨的歷史，但是我想，中美友好合作關係是符合兩國人民利益的，是符合世界人民利益的，也是美國的共和黨和民主黨兩黨一致的政策，也是中國三代領導人所一直堅持的政策。在中美關係出現某些困難和問題的時候，我願意到這個地方來，就中美關係中的問題給美國人民消一消氣。怎麼叫消氣呢，就是我要來說明真相，說明事實，取得我們雙方的共識。在中美關係方面，我在訪問美國過程中，已經講了無數次了。比方說，人權問題、1989年政治風波、達賴喇嘛，TMD、科索沃，我想你們都聽厭了。我不準備在這裡講這些問題。

中美逆差並不嚴重

我講一個你們關心的問題，就是中美貿易逆差的問題。我想，這個問題，是美國各界人士都非常關心的問題。關於這個問題，我個人做了一點小小的研究。與你們MIT的諾貝爾獎金得主和各位教授比起來，是班門弄斧啊。

但是我想說明這樣幾個觀點。第一，中美貿易之間的逆差，這個數字是被大大的誇大了。根據美國方面的數字，中美貿易逆差是569億美元。而中國方面的數字是211億美元，VERY BIG DIFFERENT（差別很大）。我不想評論哪一個數字更加準確，但是我想引用你們美國斯坦福大學一位教授勞倫斯．劉，他所做的很深入的研究。他認為，這兩個數字都是不準確的。其原因就是這些數字，在計算進口的時候，包括了運費和保險費，而在出口的時候，沒有包括這些。同時，也沒有考慮到中美貿易很大一部分是通過香港轉口的，在香港的附加值、增值是達到很高的程度。而且也沒有考慮到對中國的走私。根據這些因素，把它加以修正以後，按照這位教授的估計，中美貿易的逆差是365億美元。由於美國大量向中國的服務性的出口——前面計的是貨物進出口的逆差，加上服務的，這個逆差的數字只有350億美元。我現在不去評論這個數字的準確性，這個數字比美國方面的數字低，比中國方面的數字高，我不去評論。但是我很尊重這位教授作為學者，做了大量的研究，有大量的數據作為根據。

這是我第一個觀點。就是不要把中美貿易逆差看得太嚴重了。老實說，美國全部的貿易逆差，去年只有1,690億美元，加上其它方面，總的逆差，不超過兩千億美元。僅僅相當於國民生產總值的2%多一點點。而在其它國家，這是很平常的。加拿大，多年以來，它的貿易逆差就超過2%。這不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對美國來講，這是一個很小的問題。

第二個觀點：中國對美國的出口，絕大部分是勞動密集型、低附加值消費品或者是資源性產品，這些產品在15年以前你們早就停止生產了，這種進口跟你們美國的產業是沒有競爭的，是有利於你們的經濟結構調整、有利於你們發展你們的高技術產業，使你們今天變成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的。這些消費性的產品，在美國是找不到人來生產的，如果你們停止進口這些產品，從別的國家進口這些產品的話，你們美國的普通人民要為此多付出二百億美元。這個數字我是有根據的，是世界銀行的報告，不是我造出來的，我是根據世界銀行所提供的數據來推算你們1998年如果不從中國進口這些消費品而從別的國家進口的話，你們在座的各位都要從口袋裡多拿出錢來，也許通貨膨脹就要比現在高一點了。

第三，中國向美國的出口，絕大部分，70%以上是加工貿易。什麼叫加工貿易呢？就是外國投資的企業包括美國的企業，在中國市場裝配加工從外國進口的原材料和零部件，然後，出口到美國來。這些原材料和零部件的進口，主要是來自於日本、韓國、台灣、香港、新加坡，中國的增值的部分是微乎其微的。也就是說，中國向美國的出口實際上是上面講的那些國家和地區向美國出口的轉移，就是說，原來你們這些消費品都是從我剛才列舉的國家和地區進口的，但是他們的勞動力成本很高，現在他們已經不能生產，把他們的原材料和零部件轉移到中國來生產，然後出口到美國來。所以，他們對美國的貿易順差減少了。

一雙運動鞋中國只留下兩美元工資

我在1987年擔任中國國家經濟委員會的常務副主任的時候，我對這個問題就做過調查。我調查了出口到美國的運動鞋，耐克、阿迪達斯、銳步，這些運動鞋在中國生產出口到美國來。因為這些工廠最多的是在中國沿海的福建省，我在福建省做了調查。當時，在福建的工廠，主要的是台灣的企業家辦的，每雙運動鞋的出廠價是20美元，在美國的零售價120美元。當時，我調查了這個工廠，這20塊美元給中國工人留下的，就是二塊美元，但是從全年來說，可以養活兩個工人，其它的原材料有的是日本來的，有的是美國來的，其中那個主要的氣墊就值兩塊美元，是從美國來的，這也許是個專利。所以看的很清楚，在美國賣120美元，在中國出口的價格只有20美元，中國只得到二美元，但是，確實養活了我們的工人，這對中國是有利的，這是1987年的情況，現在怎麼樣呢？

最近我會見了一位台灣的鞋業大王，據他講，全世界的運動鞋他的銷售額是第一，他的這些鞋都是在中國生產的，我問他現在的情況怎麼樣呢？跟1987年比起來怎麼樣？他說差不多。這次，我到美國以後，我派我的秘書到芝加哥的各個百貨公司調查這個鞋子價錢，我發現在你們美國的商店裡賣的這些耐克、阿迪達斯、銳步，平均的價格是80美元到120美元，跟當時差不多，便宜一點。把名牌拉開一看，都是「MADE IN CHINA」。所以，很清楚，這種勞動密集性的產品你們美國不會生產，從別的國家買很貴，只有在中國生產價廉物美，對美國人民是有好處的，對我們中國也有好處，因為我們一些勞動力可以就業，但是其中大部分的價值都是別的國家對美國出口的價值的轉移。所以我很贊成你們MIT有一位有名的教授保羅．庫格曼，我經常看他的很有見解的文章，他有一篇文章，就此說：這不說明中國的市場不開放，是日本的市場不開放。（眾大笑）

我這次到丹佛的一個工廠參觀，老闆說其中一個很重要的部件，一個磁頭是從中國進口的，我看了一下，我說我看這個裡面最值錢的東西還是美國做的，中國不過是進行了一些裝配，甚至於上面用的一些鋼材也是從日本進口的，也就是說，如果這個磁頭值一萬塊美元的話，有八千塊美元是在 美國生產的，另外二千塊美元中有一千塊美元是從日本或者韓國進口的原材料，中國人就向美國出口了一千塊美元。所以庫格曼教授得出一個結論來，中國這種雙順差，就是在經常項目和資本項目方面的差——資本項目我們也是順差，我們1,465億美元的外匯儲備一大半，絕大多數都是買了美國的國債了——這種雙順差是中國經濟的弱點，我同意你這個觀點，我們要調整我們的經濟結構。

逆差大大有利於美國

所以我說，我這三個論點旨在說明中美兩國目前的貿易逆差並不是單純有利於中國，而且大大有利於美國。當然，我不是說不要改善中美貿易平衡，因此，在參加WTO的談判方面中國做出了很大的讓步，我相信，這種讓步對中國人民參加國際的經濟合作是有利的，對促進中國的國民經濟發展、市場競爭也是有利的。我想對於WTO的也是更加有利的，因為沒有中國的參加，WTO是沒有代表性的。而對美國，我認為是大大有利的。我在華盛頓和戈爾副總統共同主持了中美環發會議的開幕式，我在這個會議上講，中國現在通過它的經濟發展的實踐，深刻地認識到可持續發展戰略的重要性，認識到發展與環境保護，與生態工程必須予以同等重視。因此中國現在對於能源、環保等等基礎設施工程作了空前的努力。它的投資、投入是空前的、史無前例的。如果中美兩國在這些方面進行合作，美國願意開放它的出口，轉讓它的技術。那麼，這麼幾千億美元的生意，幾千億美元的市場，在幾年以內，必將有利於改善中美兩國的貿易平衡。

我預言，目前美國在談論中美貿易逆差很大，而且怒氣沖沖。也許，過了幾年以後，我們在中國也要談論中美貿易逆差。在那個時候，中國是逆差，我們也要怒氣沖沖（眾鼓掌）。我補充一句，我是講我們的人民將要怒氣沖沖，我是不會怒氣沖沖的。因為，我認為，只要能夠引進技術、改善我們的管理，我認為這種貿易逆差是一種愉快的負擔。從長期來說，對中國發展是有利的。但是，這不完全決定於中國。目前，首先是要美國方面真正作到它所倡導的自由貿易。它現在對中國的出口限制得太嚴了。剛剛校長先生告訴我，你們正在從事於探索太空的秘密。我一聽這個「秘密」就害怕，它就和間諜案聯繫起來了（眾笑）。美國現在對中國的出口，施加了很大的限制。我看不是把我們排在倒數第一，也是倒數第二了。因此，我們發射休斯公司的衛星，美國不批准它出口；我們氣象局需要美國的計算機，也不准出口，那麼中美貿易平衡怎麼改善呢？

我想提醒大家，去年，美國出口到中國的機電產品，這不一定是高技術，就是一般的機電產品，只有89億美元。而日本去年出口到中國的機電產品是151億美元。歐盟出口到中國的機電產品，是148億美元。我想問一句，你們美國只要求向中國出口小麥、出口柑橘。好啊，我們這次簽訂的農業協定，不是為了進口你們的小麥和柑橘打開了大門了嗎？但是，女士們、先生們，中國人民靠吃小麥、柑橘就能活下去嗎？可以活下去，但我們要活得更好。因此，我覺得，關鍵是我們要認識到中美關係的重要性，它的戰略的重要性。中國不是你們潛在的對手，更不是你們的敵人，是你們可以信賴的朋友。（眾鼓掌）中國對你們有什麼威脅呢？克林頓總統已經宣佈了：美國有六千件核武器，中國只有20件到30件，我不知道他怎麼知道的，連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完全同意他的意見——美國的很大，中國的很小，中國永遠不可能威脅美國，我們也不會威脅美國。中國的人均國民生產總值比美國差10倍，即使經過了30年、40年，中國比美國還是差得很遠。中國始終還是美國最大的潛在的市場，是你們的夥伴，而不是你們的對手。所以，我認為，要建立中美之間的建設性的戰略夥伴關係是十分重要的，是符合兩國人民利益的，是你們兩黨一致的。我們可以回憶一下，從尼克松總統——共和黨的，打開了中美關係的大門；然後是卡特總統——民主黨的，建立了中美兩國之間的正式外交關係；然後是裡根總統和布什總統——共和黨的，進一步地促進了中美友好合作關係；然後是克林頓總統——民主黨的，跟江主席實現了成功的互訪，雙方聲明要致力於建立一種建設性的戰略合作夥伴關係。我認為，這種關係標誌著中美兩國的關係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這種關係是有利於中美兩國人民，有利於世界人民，有利於世界和平和國際合作的。

中國三代領導人，也就是說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他們是始終堅持不渝地來維護和發展這種關係。我們堅信，當前中美關係中間的困難和問題，只是中美友好合作關係長河中間的一個小小的插曲，我相信這種困難和問題，就像一小片烏雲即將過去，而燦爛的太陽即將到來，讓我們共同為此而奮鬥。

向美國人民表示感謝

在我們即將離開美國的時候，我要向克林頓總統，向美國政府，對他們盛情的招待，表示衷心的感謝！我要對我們所接觸的美國人民，包括很多的國會議員——我想差不多有30個了——我還沒有詳細地統計，我們接觸了各級的政府官員，我們跟美國著名的新聞媒介的負責人共進了早餐，我們跟全美國的著名的金融家、企業家的巨頭共進了午餐，我們在街上也跟普通的美國老百姓交談。我從這裡深深地體會到，中美兩國人民的友誼是有著深厚的群眾基礎的。昨天下午兩點鐘，克林頓總統給我打電話，我把這個觀感告訴他，他說，「I have the same feeling」，我相信，美國人民支持中美友好合作，是支持中國早日加入WTO的。

在臨行之際，我向在座的諸位對我的熱情，對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代表團的熱情歡迎，對波士頓的人民，對麻省的人民，對美國的人民，表示我們誠摯的敬意和衷心的感謝！Thank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