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一、前 言

二千年總統大選迄今出現「三強鼎立」的局面，這與1996年李登輝獨強的情勢完全不同。

就目前各種民調結果顯示，宋楚瑜在支援度方面，以接近10個百分比的差距，超前連戰和陳水扁。而另一指標──看好率，原來連戰一直遙遙領先，但最近「宋張配」出爐後，卻被宋楚瑜趕上，使宋楚瑜呈現支援度與看好度雙勝的優勢。

在「9．21震災」以後，選情曾一度出現變化，連戰因獨佔行政資源與競選舞台，大有急起直追之勢。不過10月下旬，因「國大延任案」飽受爭議，連戰氣勢受挫。緊接著雲林縣長補選，宋張配出爐，宋被開除黨籍，連戰的支援度更一路下滑，直到李登輝日前老帥出馬，痛批宋楚瑜之後，才又重獲生機。至於陳水扁則在「李宋對決」後，被逼往競選舞台邊緣，大有提前出局之勢。可是如果最後出現「省籍激化」，連扁合作激盪出棄保效應，則宋楚瑜也未必穩居勝面。

二千年總統大選目前出現撲朔迷離的詭譎，本文為這種情勢發展進行深入的一手分析，並檢討宋楚瑜現階段所採取的「尊李」策略。

二、震災擾亂選情，國大延任挫折連戰

在「9．21震災」出現前，宋楚瑜氣勢如虹，即使李登輝9月13日在宜蘭開罵，批他是「挽籃假燒金」，蘇志誠上電視公開指宋對統籌款使用不當，都無法動搖宋楚瑜的勝局。

在李連原定開除宋楚瑜黨籍的9月21日，台灣出現百年罕見的大地震，震災造成數千人死亡，上萬人受傷，數十萬房舍被毀。在舉國同哀下，宋楚瑜與陳水扁都暫時停止競選活動，尤其宋楚瑜更低調到主動迴避媒體，深入斷垣殘壁的偏遠災區，以其在省府期間豐富的救災經驗與人脈，提供災區必要之支援。相對於宋楚瑜的低調，連蕭則利用其手握行政資源的優勢，以救災為名，大行競選活動。而李登輝更用恫嚇的語氣痛批媒體，點名李濤、周玉蔻兩名紅牌主持人，意圖壟斷媒體資源，來為連蕭助勢。

在競選舞台完全被連蕭獨佔的情勢下，連戰的支援度果然一路竄升，陳水扁則大幅跌落，至於宋楚瑜也受到衝擊，呈現小挫的局面。除支援度以外，另一重要民調指標──看好率，連蕭以壓倒性優勢超前，幾乎有好長的一段時間，許多政治觀察家都認定震災會使連戰反敗為勝。

平心而論，連戰在震災期間雖獨佔競選舞台，但執政黨在「救災、安置、重建」作業上卻表現差勁。尤其是金融措施處理不當，使銀行的逾放比率與金額大增，資金更加吃緊，大有釀成金融危機的可能。而政府為討好災民，爭取選票，無限度地支出，更使原已千瘡百孔的財政雪上加霜，財政危機亦隱隱浮現。至於產業在震災後一蹶不振，更激盪出嚴重的失業問題，也給社會投入隨時可能紛亂的不定時炸彈。所以，連戰的選情雖在震災後好轉，但只是「短多長空」的短暫現象，絕不致一路長紅至明年3月。

震災給連戰帶來利多，但這股氣勢在10月下旬被馬英九一席「國大延任案要盡速處分蘇南成」的警語，結結實實地給挫折了。在連戰的主導下，原國大議長蘇南成雖然很快地被開除黨籍，並取消不分區國大資格，但延任案的幕後元兇李登輝卻被刻意隱瞞，朝野兩黨合演自肥的醜劇，也無具體負責任之表現。選民對國大延任案的失望，馬上反映在民調數字上，連戰的支援度明顯下跌，其自9月下旬以來的氣勢至此中斷！

三、「宋張配」出爐，宋楚瑜氣勢大盛

11月6日，雲林縣長補選結果揭曉，代表國民黨出馬角逐的張正雄，雖然在李登輝、連戰力挺下，仍然以不足十萬票慘敗。深耕基層十餘年的張榮味，反以無黨籍之姿勝選。張榮味在競選過程裡，宋營人馬投入相當助力，因此基於政治人物「投桃報李」的情義，張榮味在未來總統大選裡應會站在宋楚瑜一邊，似已成為定局。不過，張榮味勝選所形成的最關鍵影響，倒不是張會助連，還是助宋，而是證明國民黨黨機器已失靈的普遍猜測。這也是在選後，宋楚瑜的看好率開始扶搖直上的原因之一。

從11月8日起，宋楚瑜的副手人選便成為媒體最矚目的焦點，從施啟揚、廖正豪、吳伯雄、吳敦義、吳容明，一個個被點名。不過，11月12日，宋楚瑜卻推出令萬方跌破眼鏡的人選──張昭雄。當日，宋親自介紹張昭雄，並首次公開其「新台灣人服務團隊」。稍後數日，宋張配氣勢如虹，民調支援率逼近四成，看好率並首度超前連蕭。

張昭雄是從未涉足政治圈的學界人士，曾任長庚醫學院院長20年，現任長庚大學校長，為享譽國內外的心臟外科名醫。張昭雄的出線，對宋楚瑜大有助益，其加分效果，甚至超越雙吳一廖等國民黨大老。具體的理由，我歸納成六點說明：一是張出生高雄，與宋楚瑜具有族群及地域平衡的互補性。二是張來自醫界，過去與陳水扁交好，政治立場被定位在「中間偏獨」。宋選擇張為副手，可說是直搗民進黨核心，更沖潰了被主觀認定為統派的疑慮。三是張為非政界的無黨籍學界人士，選擇張為副手，可謂跳出傳統政治框架，符合宋楬櫫「超黨派」、「求新求變」之訴求。四是張的家族人脈極廣，與李連蕭交情甚篤，在蕭萬長組閣時，連戰曾親邀其出任衛生署長，可見張昭雄對國民黨的傳統本土票源也有撼動效果。五是張長期任職於台塑，是王永慶最得力的重臣之一，張能允肯擔任宋之副手，必然經過王永慶的默許或鼓勵。台塑集團與王永慶支援宋楚瑜的心理聯想，不管檯面上當事人如何否認，都會對選票流向出現必然的影響。六是宋一向被對手批評為權謀，並被冠上「大內高手」之名號，現在能選擇「政治素人」張昭雄來搭檔，也可發揮平衡上述批評之效果。

四、李登輝出馬，連戰靠邊站

面對宋楚瑜居高不墜的民意支援度與看好率，李登輝終於決定親自披掛上陣，蘇志誠稱之為「郭子儀八十老帥出征」。

李登輝第一步將原黨秘書長章孝嚴撤換，派遣其心腹黃昆輝接任，配合黃正雄掌組工會，黃輝珍掌文工會，可以說黨機器已完全為李登輝嫡系人馬操控。緊接著李登輝親自登場，對宋楚瑜開罵。首先在11月15日的臨中常會裡，痛批宋楚瑜花言巧語惑亂民眾，是霸佔國民黨資源的「背離份子」。11月18日，又指示10字勝選真訣「說清楚、講明白、票自然來」。11月21日，在桃園巨蛋的陳氏宗親會，更指宋楚瑜以模糊策略欺騙選民，花錢買通媒體，壟斷新聞方向，來誤導選民。

李登輝的動作雖然積極，卻充滿粗暴，而且全然是屬於民粹式的抹黑。從李的言談神態裡觀察，他雖仍顯露其一貫的自信，卻也不經意暴露出危機迫切的恐懼。老帥出馬，很明顯是軍情告急。不用關中，而用黃昆輝，更揭示李登輝對連戰的不信任。這種不信任雖然表面來自連戰的民調始終低迷；然而深層的意義，實在於李登輝對連周圍匯聚「反李人士」的不滿。當然李登輝是絕不容許國民黨失去政權的，因為一旦「潘朵拉盒子」被揭開，不僅將傷害他的歷史地位，還可能有不可測的風險會出現！

李登輝是充滿自信的，他仍相信「李登輝情結」牢不可破，所以固然在內心深處，他很清楚真正霸佔國民黨資源的背離份子，買通媒體混淆民眾的藏鏡人，都不是宋楚瑜，而是他本人李登輝，但他仍然煞有介事地憤怒咆哮，他自信此舉可挫挫宋楚瑜的銳氣。從稍後數日的民調結果來看，李登輝的策略果然收到一些效果，宋楚瑜的支援度和看好度都呈現下降，但這並不足以撼動基本面的情勢。也就是宋的勝選大勢，並沒有因李的開罵而受影響，甚至在更長的時間沈澱後，可能會引發民眾對李的反感，這時宋楚瑜的民調將止跌回升。

李登輝出馬，代表連戰靠邊站，阿扁被逼迫到選戰邊緣。整體情勢從「三強鼎立」變成「李宋對決」，對宋楚瑜的選情雖未必有害，但卻可能逼出「連扁合作」的結果。一旦李登輝祭出「省籍牌」，棄保效應將發生，宋是否會重蹈五年前趙少康兵敗台北市的殷鑒，值得進一步觀察。

五、宋楚瑜的「尊李」策略需要調整嗎？

儘管李登輝不斷用極情緒性字眼開罵，而批宋內容更是「張冠李戴」式的黑白亂講，然而宋楚瑜仍謹守其「尊李」策略，真正做到打不還手，罵不回口。雖然工作室遭竊，電話被監聽，黨籍被開除，幕僚被迫害，都明顯是李登輝的指使，但宋楚瑜仍只將炮火指向連蕭，李登輝像神主牌位似地被供奉起來。

宋楚瑜的「尊李策略」對不對？表面上從最近的民調結果來看，李開罵後，宋的支援度與看好度都顯著下跌，足證宋陣營有必要深入檢討其策略方向。台灣民眾具有「李登輝情結」是事實，對李早年推動民主改革，改造國會，打破外省人優越感，推動本土化政策，都會給予肯定的評價，但隨著李12年的長期執政，腐化的後遺症畢露，民眾開始有了不耐的情緒，並期待再出現一位「民主英雄」，以為混沌不清的政局找到出路。在「人心思變，人心求安」的矛盾下，宋楚瑜成為被民眾寄予厚望的目標。尤其他在省長期間勤政愛民，夙夜匪懈的精神，及敢於向李登輝說「不」的勇氣，都是造成今日民意依歸的原因，也是宋要勝選的最大憑藉。

當李登輝以歇斯底里神態，如狂風驟雨般地對宋開罵後，宋站在政治倫理的角度，及顧念台灣人「李登輝情結」的考量，對李的攻勢予以容忍退讓，當然有其合理性，但若長期准此策略一味迴避讓步，也會挫折支援者之期待，造成「英雄夢碎」之失望，所以最佳策略應是「先退讓，在忍無可忍的情境下，再全力出擊」。在「曹劌論戰」裡，「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其實正好可被引用到「李宋對決」的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