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大地 誰主浮沉

「人心思變」

台灣的2000年總統大選可以說已進入了最後短兵相接的階段，選情的發展也大致底定。本來是一路由宋楚瑜先生遙遙領先，連、扁第一輪對決，決定棄保效應的走向後，再與宋作最後決戰的局面。卻因為李登輝先生處心積慮策動興票案之後，選民結構重新回歸基本面：民進黨35%，國民黨60%（連宋票數總和所佔之比率），其他參選人5%。

對於這一次總統大選，在初期，本來民進黨內部是高度分裂的。最主要的原因是陳水扁先生做人非常失敗：高傲、鴨霸、心胸狹小、情緒不穩，除了正義連線和新潮流系比較積極支持之外，其他派系不是座上觀、就是扁皮宋骨或扁皮連骨。幾乎70%以上的民進黨黨工幹部都認定陳水扁已經出局，就連陳水扁本人也信心動搖，所以才會有「選總統要選給台南人」的退卻論，而連戰先生也趁此向阿扁招手，願意給予行政院長一職。如果不是因為連戰先生的民調長期低迷，連、扁合作可能已經形成。

沒想到興票案激起風波後，重新洗牌，選民結構再度回到基本面，但是這當中卻又呈現出「人心思變」的濃厚氣氛籠罩著整個選民結構上，因此，對連戰的選情，依然是顯現出大不利的景象。儘管連陣營想盡一切辦法，力圖振作，譬如適度調整與李登輝路線的距離、透過行政系統提出各項政策利多、強力動員媒體傳播及社會各階層的人力物力、調整黨務系統的輔選戰略戰術，但是民調的實質上升依然有限（大部分都是在人情壓力下勉強表態，屆時投票結果可能會呈現反效果）。所以也迫使李登輝先生不得不採取下下策：打宋、棄連保扁，然而這種策略想要奏效，其前提是阿扁的選情比連戰更有搞頭才行。

就在興票案如火如荼追打宋楚瑜的同時，民進黨內部的西瓜效應也開始發酵，一些扁皮宋骨及扁皮連骨的選戰幹部及選民開始逐漸回流，至今可以說已大致回收了民進黨原有的支持群。如果根據過去民進黨在全國性選舉的得票比率來看，它的平均得票率應該是在32%到35%之間，透過扁陣營高效能和高效率的選戰運作（包括組織動員、政策提出及文宣）、客觀「人心思變」的效應和對宋楚瑜高道德形象的失望，保守的估計，阿扁的選票應該可以穩住35%。如果不是因為選民對阿扁台獨本質的看法已很難轉移，以及阿扁的大陸政策搖擺不定，阿扁的選票應該可以衝破40%。也因為如此，在選情的估算上應該以35%較符合現實。

李登輝高舉省籍議題

從以上的分析來看，顯然地，對李登輝來說，阿扁要比連戰值得栽培，所謂天助自助者，在這種情勢下，連戰應該也怪不得李登輝採取下下之策了。其實李登輝先生很清楚，在台灣的選舉，省籍情結絕對有效，更何況這一情結確實也是宋楚瑜主要的痛處之一，因此他是絕對不會放棄這項利器的。但是李登輝也非常瞭解，以當前台灣社會的成熟度來衡量，如果任何選舉陣營提起省籍議題，雖然對被打擊者會產生傷害，但同時也會對自己造成莫大的傷害。所以，李登輝就利用連陣營與他的李陣營某程度劃清界線之後，由他的團隊以現任執政之便，高舉省籍議題，而且在作法上，用栽贓的方式，把宋楚瑜提名張昭雄為副總統候選人的作為，指鹿為馬，本來應該是族群融合的作法，卻硬指為是「利用台灣人打台灣人」。這種似是而非的邏輯，目的是要搞得選民霧煞煞，反正李登輝已沒有什麼可損失的了，其主要目的，無異就是要把支持宋的台灣人選票趕離宋，至於這些選票會流到連或扁，對他來說，目的都已得逞。這種招數，用心至狠且毒，不愧是權力鬥爭的高手，宋楚瑜雖號稱大內高手，看來顯然是稍遜一籌。

其次，李登輝先生心知肚明，阿扁的35%選票想要再提升，相當不容易。因此惟一的方式就是從連宋兩人共有60%選票的分配下手。以各陣營內部及各行政部門，包括國安局、調查局、國防部等委託相關機構，所做不對外公佈的民調來看，在農曆過年後的數據是連戰約20%（甚至更低到16%-18%）；宋楚瑜約40%。如果依此情勢下去，當然就是宋楚瑜篤定當選，這是李登輝所最恨的結果。李登輝的優點就是他堅忍不拔、斗也要鬥到最後，絕不會任憑這種情勢維持或發展下去；更重要的是，他總會想出辦法來。於是「打宋、棄連保扁」的策略於焉產生，也就是只要將60%的選票在宋、連之間的分配維持在33%對27%、32%對28%、31%對29%或30%對30%的分配群，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讓宋的選票維持在33%以下，這樣一來就可以讓阿扁篤定當選。要想達到這個結果，就必須再打宋，才能把原先屬於國民黨、但是支持宋的選民轉移到支持連；另外就是同時配合政策收買，如大幅度調高地方公職人員的薪資、提高榮眷的發放金、公教的調薪等，但是最重要的還是要再打宋。為了打宋，於是策劃挑起宋鎮遠購屋案，並與興票案掛鉤，這一次甚至策動監察院作打手（本來監察院的職責是受人民付託來監督政府官員的，沒想到卻變成執政者的工具去批判人民身份的宋楚瑜，怪哉），把宋楚瑜再進一步斗臭。透過這樣的手法，根據最近可靠的民調顯示，整個情勢的發展確實逐漸落入了李登輝的算計當中：連的支持度已逐漸突破20%，而接近20%五；而宋的真正支持度也同時產生下跌的趨勢，如果依此下去，假以時日到三月十八日，阿扁將可以榮享和平轉移政權的果實矣！事實上，敏感度較高的一些部會，如國防部，都可能已經開始在做政權轉移給阿扁的準備了。

人算不如天算

當然，天下事往往是人算不如天算，從目前至投票日這段期間，也可能爆發任何變數，如中共和美國的態度、國際情勢的大變動、國內經濟的大變局、兩岸關係有新變化使得恐扁選民大覺醒等，一夜之間產生選情的大變化。另外是連、宋兩陣營分別提出「出奇致勝」的特殊選戰策略，牽動國際或國內的既定結構，扭轉乾坤，打破定局。雖然，以連、宋兩陣營內部的人才來看（宋本人太相信《雍正王朝》的情節，自恃過高，用不得能人；連是不能深入瞭解情況，受老官僚局限，只有花蝴蝶景象），目前是缺乏這種曠世奇才來替他們規劃，但是非到最後，誰也都不能遽下定論，就認定情勢發展會任憑李登輝得逞。

其實，一般人所能推算的是，最後階段的買票可能是選情的一大變數。事實上，買票的效應，早已在李登輝的估算之中。根據過去的選戰經驗，大家心知肚明，國民黨那一次不買票，可是又什麼時候深入過民進黨的選民結構內？換句話說，如果用那些國民黨的政客去買票，只是價碼提高而已，買來買去，還不是在國民黨原來的選民結構內買而已，根本買不到對方的陣營內部。當然，姑且不說宋楚瑜自恃過高，不屑買票，就算宋陣營想買票，由於興票案斷了金脈，想買亦不可得。但是儘管如此，宋的基本支持民眾，也不易接受買票，這一層面至少20%五以上。這樣一來，就算花再多錢買票，連的得票數依然無法突破35%。所以，如果不能深入民進黨的選民結構去買票的話，連戰一旦買票，其結果無異等於是替阿扁買當選：買愈多，阿扁當選的機率愈大，除非那些連皮宋骨的地方大樁腳，真正講「道義」到不顧一切，誠心幫連買票，使其得票數突破40%而當選，此亦符合龍心之悅，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並非沒有，但比率不高。

然而，選情發展也會有預料之外的變化，譬如投票將近時，突然爆出阿扁的致命醜聞，大幅度牽動選民結構，形成連宋對決；大法官會議釋憲判定國大延任違憲無效，今年或明年必須再選國代，如此一來，可用來買票的資源一夜之間大增，動員的能量也因此產生巨變，大有利於連戰的選情；甚或又爆發一次震驚整個社會的治安案件，連戰將因而出局。凡此種種，都會因而產生選情的丕變。

台灣人的另一種悲哀

選情歸選情，其實吾人應該更在意，台灣未來四年能更好嗎？現實來看，近年來經濟景氣普遍欠佳，甚至有每況愈下的趨勢，在通貨膨脹的壓力下，就連公教人員都已二年半無法調薪；政府的財政赤字高達二兆之譜，將來不管任何人來執政，都將面對無米之炊、難為巧婦，不斷的借貸，必將禍延子孫。雖然一些高科技產業顯出蒸蒸日上的景象，但是這個領域的榮景，實質上並無助於社會整體的穩定，反而只是凸顯出經濟資源分配不均。面對這樣嚴厲的挑戰和困境，對於這麼重要的經濟議題，幾乎看不到任何一位候選人提出有效的解決方案，進而給人民一個經濟願景。吾人實在無法想像，如果美國總統大選不提經濟政策，並公開為他們政策的有效性進行辯論的話，還能被稱為民主體制的總統大選嗎？由此，吾人不得不懷疑，一個不成熟的民主選舉是否會以生民為芻狗、使得人民未獲其利先受其害呢？

至於未來四年的兩岸關係，雖然普獲候選人及民眾的關切，但是由於受到客觀情勢的制約：經濟景象及政府財政的制約，大陸政策的戰略空間其實已大幅度縮小。不管目前檯面上的任何人當選，基本上都沒有本錢冒進。就算阿扁高喊台獨萬歲，也只能藏在內心裡，最了不起是等到第二任任期中不顧競選諾言去推動。也因此，目前三位主要候選人所提出的大陸政策只能大同小異、了無新意。至少可預見的未來四年，看來是不會有什麼李登輝路線的延續了，兩岸應該會有一個比較穩定和和平的局面，只是這一個局面卻必須以台灣的經濟困境作為制約因素，這也是台灣人的另一種悲哀。儘管如此，並不意味著李登輝路線永遠無法復活，只要阿扁能夠當選，而且勵精圖治（客觀而言，阿扁應該有此能力並有此意志力），連任應無問題，屆時將是李登輝路線復活的四年、甚或永恆。這就是為何李登輝先生內心獨鍾阿扁的重要原因。

總之，蒼茫大地，選戰滾滾，理論上民主政治應由人民決定國家的命運，但是在傳統政治文化未遑轉型的今天，李登輝先生仍然具有強力主導的廣大空間。然而在「人心思變」效應的籠罩下，專制的皇權時代，依然有難以抵擋改朝換代的壓力。就算能夠透過黑金穩住局面，依然是改朝換代，只是它的政權稱之為「黑金」。你說，蒼茫大地，誰主浮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