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下台了,兩岸問題怎麼辦!

兩岸政策12年來的總檢討

張光華
(多媒體資深顧問)


國民黨終於下台了,這在很多人心目中,不能不說是一件大事,儘管許多人也認為,這是台灣民主政治成熟的表現,而在一個民主制度的社會,政黨輪替本來就是很平常的,甚至是應該的事。

如果比照一般國家的正常運作,政黨輪替自然是無庸置疑的,不足以大驚小怪。問題是台灣不是一般國家,就如一位美國學者指出,台灣的政治運作很像日本,有政黨、更有派系林立,政黨和派系間的運作,有其模糊面,即便是沒有政黨替換,也有派系嬗變。只是日本沒有一個可威脅其國家生存的外在因素,而台灣則有中國大陸的威脅,為其存亡的最大變數。

筆者自美返台已近10年,曾廣泛接觸產官學各界人士,而且也實際參與企業界、文化界的工作,並且自小在台灣成長,不可謂不深知這個社會。同時,因為也旅居美國25年,期間曾遍遊世界各國,所以對台灣事物的看法,還可以保持一定的客觀性和非局限性。另外又沒有大產業羈絆,也無高知名度要珍惜羽毛,個人又無陞官發財的企圖心,除了一些人情上的顧慮,實在說來,真是自由自在,不受任何人、事、物所牽制。我想要表達對台灣當今社會的評語,可以完全暢所欲言,坦蕩無忌。

我想乘此大變動的時刻,就政治、社會、經濟各方面的重要議題,發表一些個人的看法。

政黨輪替不能決定國家定位

正如文章開始所說的,這次中央政府換黨,如果僅視為單純的政黨輪替,則會失之太過幼稚和膚淺。這次民進黨入主中央政府,替換已在台主政51年的國民黨,還有很多深層意義。

國、民兩黨原本是兩個基本意識型態有很大不同的政黨,因為它們在國家定位和認同上,有其截然不同的差別,一個是承繼中華民國法統和身份(identity)的有百年歷史的政治團體,另外一個則是有數個派系組合於「台灣獨立自主」信念下的12年新政黨。它們彼此互動關係和其對社會的影響,自不可以歐美和日本各國的政黨政治所可類比。淺顯一點的講,國家定位和基本國格是不可以由政黨輪替所決定。你能想像,英國的工黨和保守黨,或者日本早先的自民黨和社會黨,一個主張共和,一個主張帝制,每次政黨輪替,英國女皇和日本天皇便上下台一次嗎?同樣地,我們可能做到每四年就有可能面對「一個中國」和「台灣獨立自主」的抉擇,而改變國家體制一次?或者更進一步展現我們的想像力,如果美國共和、民主兩黨,一個是實行資本主義,一個是要主張共產主義,到時還能以兩黨輪替來決定美國基本國策是資本或共產,而四年輪換一次嗎?所以當政黨的主張太過激烈和差異太大時,不可能用政黨輪替來運作的。

但是弔詭的是,自從李登輝總統執政12年以來,一個中國理念,傳統式的中國國民黨起了變化。在所謂民主化和本土化的大帽子之下,李登輝主席繼續權威式的主控,而將國民黨脫胎換骨,成為一個本土意識極強,甚至於明統暗獨的一個變形的政黨,不但誤導了許多黨內的大老和核心人士(這些人本來就是習慣於權威領導,迂腐不化者佔大多數),甚至於在初期還讓對岸高層寄予厚望(一層是因為李登輝早年參加過共產黨,一層是《國統綱領》的制定和國統會的召集),但不久便發現李登輝的真面目。記得筆者在1993年赴北京,見過曾任國務院高階位的退休大老,他就斬釘截鐵地告訴我:「你們那位李登輝總統,根本是台獨份子。」我當時還為李先生辯護。事後回想,這位大老一再暗示我,中共高層掌握有確切證據和情報,他才敢如此肯定。所以我老早便用心觀察和注意李先生有關大陸政策的談話和作為,愈來愈發現我這位父執輩的共產黨大老言之有物。

我們在海外有一批人,早在20年前和當時台獨人士辯論的時候,就曾提出中華民國在其有效統治的範圍,不但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而且在法統上,它甚至於有權堅持其對中國固有疆土主權的認定。那時候,海外的台獨人士當然不可能接受中華民國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的事實,而堅持要以台灣獨立國取代之。換言之,他們不以中華民國在台灣地區有效統治的事實為滿足,必須換國號、改國旗、制定新憲法,才算是台灣獨立。理由是他們無法認同中國和中國法統有關的一切文化和規章制度,因而有相當一部份人甚至倡言武裝革命,更要羅馬拼音創立新文字。當然他們根本不會接受我們這批只要求民主改革,包括允許黨外人士組織反對黨(但是在中華民國憲法體制之下)的意見。這裡面包括對於中國文化和大中國觀念的許多歧見,容我後面再詳細申論。

台獨人士發現李登輝是同路人

後來這個中華民國本來就是主權獨立的認定,居然被所謂台獨人士所接受和採用了。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恐怕是國內政治局勢的微妙變化,而且他們可能有意無意地覺察到執政黨的負責人兼國家元首的李登輝總統原來是他們的同路人。甚至於雙方有可能早已開始透過特殊管道策畫各項搭配的工作,一方喊出中華民國是主權獨立的國家,沒有必要宣佈台灣獨立,另一方則不僅巧妙地掛起「中華民國在台灣」的新招牌,實際上採取了許多具體政策,邁向明統暗獨之路,這些措施包括冷凍《國統綱領》(大家請注意當初非國民黨而踴躍參與國統會的人士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其中最顯著的就是康寧祥),多次修改憲法,其中最重要者為總統直選、行政院長任命、凍省等案。甚至片面藉「示好」之名,宣佈放棄台澎金馬以外地區的主權主張。這兩方面,一明一暗的唱和,不只唱功絕佳,也實際達到和平轉移,完成寧靜革命的目標。無怪乎建國黨的鄭邦鎮在大選後的第一天就急於感謝李總統的「恩賜」了。

尤有甚者,李先生一再提出和平轉移,和要培養台灣建立政黨政治,其涵義現在回想起來,可能都是有特定對象的,那就是他個人要和平轉移給陳水扁,政黨政治的另一個政黨則非民進黨莫屬。大家應該還記得分奶水給民進黨的論調吧!當年這恐怕不是一句口號而已,是有實際行動的。很多人懷疑興票案的所謂政黨運作支出,就包括了補助民進黨,宋楚瑜當初是李登輝路線的執行者,兩人真是情同父子,所以宋才有恃無恐,公然用秘書長專戶和兒子的帳戶,做那檔子的事。他萬沒有想到李登輝在大選緊急的時候會用「玉石俱焚」這一險招,才會欲說又止,吞吞吐吐,始終無法「說清楚,講明白」,否則憑他這樣的政治人物,處理興票案哪有笨拙到這種程度的道理。

任何政策與主張必須可行

在這裡我要特別強調的是中華民國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的事實,雖然被熱中於台獨的人士所引用,但對其涵義的認同,和我們當年在海外倡導的,有著絕大的差異。我們所倡導的,有其積極性,也就是以此既存事實,從事民主改革,建立島內清明政治,從而影響全中國。希望隱隱約約形成整個台灣為一個有示範性的「反對黨」,來和大陸的共產黨從事「和平競爭」,絕不是藉用它來從事獨立之實,更不是要想利用美日的奧援,獨立建國,永遠斬斷和中國的臍帶。

其實從政治理論來說,台灣當然可以成為一個獨立國家,以傳統式的政治學說的國家組成四要素:人民、土地、政府、主權,台灣樣樣具備(編按:台灣唯缺乏獨立於大陸之外的國家主權)。但是正如李敖在這次大選中一再強調的,任何一個主張和政策,必須要有可行性,否則徒具形式而淪為一廂情願。台灣獨立之不可行,最大的因素就是中國大陸的反對。而這種反對不僅是中共高層少數的政治主張,而是大多數大陸人民的共同願望和認知。今日如果真可實施一項民調,恐怕大陸人民最大的共識絕不是中共政權,甚至於改革開放,而是台灣是中國的領土。我們儘管可以指責這是大國沙文主義,是鴨霸心態,但是終無法抹去這股累積了兩百年的民族主義所孕育的「能量」。在台灣的許多人可能有意無意想要淡化這股力量和情操,朱鎔基這次大選前的談話,與其說是威脅台灣,想要影響台灣選情,毋寧說是對這股民族主義情操的表達和闡述,「只要在一個中國原則下,什麼都可以談,可以讓步,讓步給中國人嘛!」

筆者早年到大陸去探訪,一般市民如計程車司機,知識份子如報界人士和文化界人士,個個讚美台灣的成就,語詞中展露好奇之餘,有著許多羨慕之情。但是近年再去訪問,許多人對台獨明白表示「數典忘祖」之痛,而且對台灣的政治黑金、投靠美日的走向,不但有不屑的態度,甚至有同仇敵愾的痛恨。這些人大半厭惡共產黨,熱烈支援開放,甚至於對國內許多不公平的現象,憤憤不滿,但是一提到台灣獨立,摒棄的態度幾乎是一致的。

我們無法也沒有本錢和中國大多數人談一大堆理由,試著去說服他們。現在的情勢不是政府對政府的問題而已,而是漸漸變成台灣人vs.中國人的問題,對付一個政府好辦,應付12億人民難纏。這兩天根據TVBS和中天的北京訪問,大家親眼看見街頭人民的言詞和情緒,遠比官方發表的聲明要偏激多了,雖然這不是很科學的民調,也不得不讓我們要十分的警惕。

李登輝逼老共由軟變硬

12年來,我們已經丟掉很多機會,而不僅是蘇起所說1992年「一個中國各自表述」的黃金時期,只可惜我們政府的官員,在關鍵時刻,不是唯唯諾諾,不敢直言,就是「政府高層」根本一意孤行,聽不進去,或者他原有18般武藝,要逐步實行其早已計畫好的大計,做他的「摩西」美夢。

丟掉機會是很可惜,但是我們沒有通盤的政略,以因應台海兩岸爆炸性的局勢,則是更值得扼腕。本來國民黨如果真能徹底實行黨內外真正開明的民主,帶領社會走向現代化,多做文化、經濟和社會福利的改造工作,同時在兩岸政策上,雖然承認一個中國的原則,但是採取一個未來式的模糊說法,而在實際事務方面,譬如非政治性國際組織的多方參與,台商投資的優惠和保障,三通的互惠條款等多方面爭取大陸的讓步,應該是可以開創一個對台灣十分有利的環境。至於在政治和統一的議題,則是以台灣島內有恐共和實際台獨傾向的勢力,甚至以民進黨的台獨意向(但不必列為黨綱)做為談判的籌碼。就像李敖講的,可以佔到很多便宜。其實中國中央(古時候則是皇帝)自古以來對邊疆的處理,多是面子問題大於實質利益,它很少是西方式的為了經濟利益和奪取資源,甚至於某種程度的軍事威脅而動武的。所謂番邦只要肯俯首稱臣,你向他上貢五毛,他很可能回賜一塊。中共雖然號稱打倒封建,破除舊習,但他們的領導人很少能不受所謂「泱泱大國」的心態影響。據我看,死愛面子的程度不會低於古代的皇帝。到底中國文化的根深柢固,不是短短幾十年外來的馬克思主義可以完全取代的。可惜李登輝路線這幫人不會也不願去揣摩這些中國文化孕育數千年的政治社會心態,而戳破了我們可以透過談判達成長久和平的契機,非要逼迫老共由軟變硬,不但使之在政治立場更為僵化而不易轉圜,甚至於已經開始制定統一時間表,要在檯面上逼出一個結果。最近彼岸發表的白皮書,加上一條拖延談判即動武,便是這幾年來李登輝單面玩明統暗獨的結果。這就像孫猴子頭上的緊箍圈,會愈來愈緊,直到頭痛欲裂,跪地求饒為止。

其實我們在天安門事件發生之後,不論在經濟、政治、國際關係各方面有不少籌碼可以巧妙運用,使之建立對台灣有利的環境。在歐美日各國紛紛撤資或放慢進軍大陸市場之際,我們不僅應該鼓勵台商零星投資,更可大膽以較整合和有計畫的方法,直接投資大規模的生產案,如王永慶所策畫的廈門投資案,甚至包括大型工業區,爭取到半自主的經濟特區,充分展現我們經濟開發能力,獲取巨大而長遠的經濟實惠。在政治上,我們可以一方面採取能夠諒解北京政府的立場,一方面對年輕的流亡人士伸出人道關懷之手,給予經濟支援(不一定要歡迎他們來台定居,以避免刺激對岸),充分展現同胞愛以爭取大陸人心。另外在國際會議上,盡量爭取雙方出席的機會,破除所謂漢賊不兩立,利用郭婉容經建會主委出席北京舉行的亞太經合(APEC)會議的良好氣氛,在許多國際議題上主動採取和對岸合作或甚至協商的行動,我相信今天不會有這種雙方在許多國際場合針鋒相對、常常不歡而散的局面(很多時候比蔣經國在世所謂國共鬥爭的僵化時代的情形還糟)。

讓我們換另一個角度分析「台獨思想」,容我大膽地指出,島內幾乎所有的人都是「台獨份子」,試想維持現狀,50年和平協定、「邦聯」等主張的「統派」在程度上或多或少不都是「台獨」嗎?只是這些人和一般我們理解的「台獨」,有兩個關鍵性的差異:

誰敢保證老美不出賣我們?

一、這些人認為台灣獨立於中國大陸之外是一種暫時現象,是不願意就現有的大陸政治制度、生活水平、人文意識馬上和其融合,而是願意用時間的區隔,經過密集的交流,希望在未來尋找出進一步的交集點。其實有「自我優越感」的台灣人民應該有一定的信心;經過未來數十年的「和平競爭」,誰是贏家,誰是輸家,還很難說。

更何況大陸這十多年來,改革開放的成功,任何人都知道今天的中共已不是1979年以前的毛澤東主義式的共產政權,其掌權者也已從槍桿裡打滾出來的革命者變為技術官僚者(technocrats)。這種情形當然降低了許多所謂「堅決反共」的正當性。

但是所謂基本教義派的「台獨」人士卻是認定永久的獨立才是台灣應該追求的目標,現在就要把未來其他可能的大門關上。這種長痛不如短痛的主張,如果作為談判的籌碼,自有它一定的正面意義。只不過所謂短痛,如果真要付之實現,我們必須衡量一下,這個痛是什麼樣的痛,它要是變為二千三百萬人的大災難,其淒慘可能高過九.二一大地震的十數倍,甚至數十倍,我們是否有此決心面對這個相當可能會發生的事實。即或是我們在美國的保護傘之下獲得暫時的「命運交付給別人」的不確定的安定,誰敢保證老美哪一天不出賣我們?到有一天對岸能百分之百在武器上制衡美國的時候(甚至許多軍事專家認為中共核武已經足夠摧毀美國西海岸各大都市),對國際事務再幼稚的人都會知道美國在最後關頭不會出兵保護台灣。尤其是中國已經開始和俄國愈走愈近,打「俄國牌」或俄國打「中國牌」隱隱出現,美國再霸權、再凶狠,狠不過中俄聯手的軍事實力。否則美國為什麼在蘇聯入侵阿富汗、俄國殲滅車臣「叛軍」的時候,不但沒有出兵,就連武器都不敢公然供應。

美國中共各有盤算

其實自門羅主義宣示以來,美國便力主勢力範圍(sphere of influence)的必要。因為那時候(19世紀初)它國力初興,在國際事務處理上的原則是將歐洲殘存勢力驅除於美洲之外。只不過它日後國力漸強,參與國際間活動日趨頻繁,就不再倡言門羅主義。但是它對西半球的政策,始終擺脫不了視該地區為禁臠的心態,譬如美西戰爭、長期霸佔巴拿馬運河、武裝干涉古巴、出兵入侵格瑞納達(Grenada)和海地(Haiti)、派兵綁架巴拿馬總統等事例,都可為明證。

事實上,直到現在還是有很多美國政學界的重量級人物相當受地緣政治(geopolitics)的影響,而承認勢力範圍的必要存在。前美國國務卿季辛吉(一位出生於德國,奉梅特涅首相為圭臬者)便是其中代表人物。所以當年受了他的影響,尼克森向毛澤東的中國示好,而不僅是為化解越戰困境和打「中國牌」制衡蘇聯而已!他們認定如果要維持世界和平,就必須承認世界各地勢力範圍的版圖,而東亞大陸屬於中國勢力主導乃是無可避免的。

當然美國希望利用日本的國力和培養印尼以為制衡,從而保有美國太平洋的利益。對於台灣的地位,從長遠的戰略看,他們十分清楚不畫為中國勢力範圍是不可能的事,何況當時他們不對台灣問題達成協定,就無法和中國大和解,唯一可做的是堅持和平解決問題,而且維持兩岸現況愈久愈符合美國利益。從中國立場,毛澤東和周恩來的想法也不急於解決台灣問題,只要在一個中國的主權的原則上能夠堅持,得到美國的同意,其他都可商量。

因而中國一旦國力發展到相當程度,它是不可能容忍台灣淪為外國勢力範圍,特別是美、日,而讓兩國可以聯手,北自日本、沖繩,連接台灣,南至菲律賓,像一條煉子似的將中國鎖在太平洋之外。所以從戰略和國家根本利益而言,各大國都清楚中國對台灣是不會放手的,這和中國實行什麼制度,倒不見得有直接關聯。

「恐共」-「反共」-「反華」

二、另外一個差異是對中國歷史、文化和情感的認同感問題,當然這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楚。中國自古以來,雖然在中央政府層面大一統的局面多過四分五裂的時候,但是所謂地域觀念和少數民族文化始終強烈的存在,甚至是被容忍和鼓勵的。所以從版圖面積來看,和歐洲、美國相差不大,可是它既沒有像歐洲有數十國並存,也不像美國的熔爐化,這當然是因為古代科技不發達,交通極為不便有關,雖然源自中原漢文化,自核心逐漸擴散,形成大一統的局面,卻也不能做到完全一致化和標準化。直到現代,中國行政區域劃分,不僅是為行政上的方便或政治上的考量,而是有地方色彩差異的因素,單以語言來說,廣東和福建兩省一方面是行政的劃分,另一方面是「方言」的不同。就連山西和陝西、湖南和江西、江蘇和浙江都是如此。

台灣有「地域觀念」自不可免,可是又因為50年的日本統治和中國國民黨的外省人統治,而更趨複雜和紛擾。經過國民黨的高壓和排斥性的「政治、文化」政策的實施,台灣本土,特別是「河洛」人的反彈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是單純的地域觀念和省籍情結,事情也會簡單的多。可是這裡面又包含了對中國文化認同有很大差異的暗流。撤退到台灣的老一批外省人,有很多是中國民族主義極強烈的信仰者,所以這些人自認為中國傳統文化的維護者,對外可以誓死抗日,不願意做亡國奴,他們以極不相稱的軍力堅持八年阻擋日本侵略,對內也可以不惜和他們認為外來的「馬列思想」的中共做殊死戰。經過這兩次戰爭的洗禮,他們的政治信仰已經轉化成一種宗教式的熱忱。另外一方面有一批人摻雜相當的日本教育和文化薰陶,很不認同中國文化,而形成本土性排斥中國的情操,而剛好依附在國民黨「反共抗俄」的僵化教育下得以滋長散佈,於是很容易將「恐共」和「反共」導入「反華」、「輕視中國文化」的主觀意識。

容或這兩派人士在台灣都不是多數人,但卻是主觀意識十分明顯的關鍵少數,他們或明或暗地操縱台灣政治、文化甚至宗教的各種活動,再加上現實面的利害關係、國際面的干預和參與,如果處理不好,台灣民主不可能落實,台灣內部也很難得到共識。

然而兩股力量的互相拉扯,台灣對大陸政策就無法達到共識而永無寧日嗎?當然不是,其實在台灣多數人早有共識,只是政客們不見得認為這樣的凝聚力對他們有好處。所謂的共識:第一不喜歡共產制度,無法接受中共政權的統治,第二維持兩岸現狀,但贊成雙方的交流,不僅是政經,應該包括文化、宗教、教育各方面,第三統一放在未來,讓時間來解決問題。

如果不是兩蔣時代僵化的「反共抗俄」愚民政策,和李登輝別有居心的戒急用忍、明統暗獨的立場,而兩岸如果可以放任人民自由交往,我相信今天的兩岸關係會和諧順暢許多!

不幸的是國民黨一直利用國家安全的理由,和台灣尊嚴的口號,做了許多荒謬的國際外交和阻隔兩岸正常發展的蠢事。其結果是迫使中共從防禦軍事的國防,急速增加攻擊性的軍備,甚至積極操練立體戰和島嶼戰術,強化了終將一戰才能完成統一的決心。而讓人無法理解的是,台灣不少政客老是用「台灣人不是嚇大的」、「台灣人不要自己嚇自己」、「免驚啦!他們打的是空包彈」這些十分不負責、鴕鳥心態的宣傳來欺騙老百姓。

「善意」衝不破中共的底線

一向主張台灣獨立的陳水扁當選「中華民國」總統,雖然在選舉前後,他做了許多對兩岸政策的修改和變位(shift positions),但是這種戰術式的運作,是不是能夠取得彼岸的信任和善意回應,雖然有待觀察,但我敢斷言,他不管如何修正他的立場和未來兩岸政策,只要不承認「一個中國的原則」,大陸方面就不可能回到談判桌上,當然也不會接受所謂的種種「善意」。

這十幾年來,台灣對大陸的政策和思考,不論政府和社會都患了一種因自卑而自大的毛病。因為大家內心對大陸日增的國力存在著巨大的恐懼,所以不是不肯面對事實做出理智的反應,便是以一種唯我獨尊的態度來處理相關事務。上至國統會的政策擬定、三通條件、事務性的條例、法規的修訂,一再表現只顧「台灣的立場」,甚至於讓人感覺好像台灣是中央政府,台灣是老大,大陸只有配合或遵從的份。

平心而論,近年來大陸對台政策採取相當平實的路線,除了在國際外交上和軍備上有被動式的競爭以外,它一向是用低調和務實的態度來應對台海問題,對台灣沒有太多的敵對行動,譬如脅迫台商表明親大陸立場,以經濟手段達到政治目標,滲透台灣內部製造事端等。但是經過李登輝這幾年的玩弄,現在陳水扁(被譽為最能繼承李登輝路線者)又當選總統,彼岸今後對台政策如果有大幅度的變動,從和平競爭變為主動鬥爭,不會令人驚訝!前新華社台辦主任黃文放最近發表的談話值得玩味!他說:「如果台灣繼續採取似獨非獨的路線,那麼大陸就可以採取似戰非戰的行動!」也就是說大陸已經沒有耐心像和李登輝那樣玩下去了!短期內(大概不出半年)它要「聽其言、觀其行」,給陳水扁「留校察看」一陣子,如果他不能適時明白表示接受那七字箴言,或者沒有具體行動,那麼敵對的動作在所難免。

即或是它短期內沒有一連串敵對行動,那表示它要完成各項部署,準備日後大幹一場!不管是小動作或大行動,快則半年,慢則三至五年,總會讓世人見識一下。戰爭與和平

主動權不在台灣

兩岸之間,要戰、要和真正的主動權是在大陸,而非台灣。弔詭的是,這些年來好像台灣一直在主導兩岸關係,尤其是一些受了美日影響和國民黨的「仇共」教育的所謂「本土化」領袖,不能也不願認真瞭解中國大陸絕大多數人民那種高張的民族主義熱忱,老是拿些一般常理的論調,甚至於期望美、日撐腰,呼應多少帶有帝國主義和種族歧視的心態,一再挑戰大陸統一祖國的決心,真是讓人捏著冷汗過日子!

另有一種說法,陳水扁的當選,其實他比任何人更有本錢可以設法解決台海對立的局面。因為他挾著島內「台獨派」人士的信任,他可以做出相當程度的妥協而不會被人罵為「台奸」或「出賣台灣人的利益」。但是從「台獨」的立場要走到「統一」的立場,這可不是兩點一線那麼簡單,而要有大智大勇。請問陳水扁總統當選人和他周邊的謀士們,你們真能突破萬難而拯救兩岸同胞,使之免於戰爭之苦嗎?阿彌陀佛、上帝、阿拉、阿門!

2000年3月26日於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