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上「兩岸關係史」的傷痕

1965年駕俄製伊留申28型噴射式輕轟炸機投奔台灣的中共空軍軍官李顯斌，去年底從加拿大返回山東省故鄉探視二十多年不見的老母，於12月26日被青島市公安局「扣留審查」。此事經同行的李妻告知在台的兒子，再由其子向海基會求助，始被傳播界獲知而予以廣泛報導，成為重大新聞，立即引起台灣各界人士的重視與議論。

據海基會方面最初的表示，他們主張靜候大陸公安單位對這件事的處理，希望此間人士不必急切發言，而如果李案無法在較短時間內處理完畢，則將要求派員赴大陸作「人道探視」。海基會也向大陸海協會轉達了李妻盼能與其夫通（電）話、通信的要求。但此一要求已被青島市公安局所拒。此外，行政院陸委會亦在1月6日發表聲明，主旨除表示對這一案件的關切之外，也提到李顯斌被扣留一事將與兩岸今後關係的進展或倒退有關，此實為暗示中共當局不宜清算舊帳，大家應珍視目前的情況並向前看。

一般看來，台灣島內對這一事件的輿論反應，可以粗略的區分為下面幾類：

一、官方（陸委會）半官方（海基會）人士所講的話裡，一方面指責中共駐加拿大單位似有誘李顯斌進入大陸再予扣留之嫌；一方面也很明白的表示了希望中共當局「輕辦」的意思，因為台灣各界多少有一種要看你海基會究有幾分能耐，能不能救「反共義士」於中共「虎口」的心理。這便與海基會甚至它的後台老闆陸委會的「面子」有關了。

二、包括官方半官方與法界學者業者人士之中，不乏有人認為此一事件乃中共方面行使其法權之當然結果，台灣官方與民間不宜也不可能要求中共不守其法；而且，台灣方面還尤其應該表現出一種尊重中共此一執法態度的態度，以突顯台灣當局強調的兩岸各有法權，應互相尊重的原則。因此，發生李顯斌案只能怪李個人「太天真、不小心」，「誤觸法網」了。

三、但有比較少數的人指出，即使如此，中共當局似仍應兼顧到1979年以來的，以及1987、1988年以來的兩岸主要氣氛，而這一氣氛的基礎乃是中共當局主動表現出的「國共恩仇，一笑泯之」的精神，這也就是說無論如何，中共方面應避免對李顯斌個人作嚴苛的懲罰，藉此再度揭示對79年以前的國共敵峙的徹底揚棄。為中國統一的前景創造新的正面條件。

如果撇開上述三種「觀點」內裡所包藏的獨、統意識，僅以就事論事的態度看這一事件。似可以有這樣的瞭解：

李顯斌的駕機投奔台灣，應為一種功利主義、個人主義的行為，裡面也帶有若干「賭命」的意味。這是海峽兩岸分裂敵對的環境下，提供給某些人的一種特殊的機運。李顯斌只不過是勇敢的抓住它罷了。今天看來，當年大肆宣傳的什麼「唾棄共產主義」、「嚮往三民主義」、「痛恨毛澤東、共產黨」、「擁護蔣總統、中華民國」，全是空洞的口號，對兩岸的政權都不曾發生真正的益處或害處，反倒是當事人往往要很長時間的生活在特殊情況之中，有些人便因此失落了本我。根據當年在桃園空軍機場「迎接」李顯斌的人士的回憶，李顯斌其實是挾持另外兩名同僚機員飛來台灣的，因此也造成其中一名以手槍自射頭部自殺，另一名被李顯斌故意迫降而受傷的不幸結果。今天看來，那兩名中共空軍人員是無辜的，廉保生之死固然冤枉，李才旺個人的遭遇就更荒謬了。這件事整體來看，恰好是國共內戰、國家分裂的當代中國悲劇歷史的縮影。李顯斌在台灣用他的獎金和名氣，婜了歌星為妻，但也在台灣的經濟投機賭博潮流之中，遭到嚴重的損失並且離婚。他曾主動公開駕機來奔的真相，要求政府把廉、李份下的黃金「還」給他，但卻受到社會譏嘲，政府方面也相應不理。可以相信，在兩岸情勢和緩，兩岸交流益趨頻繁之後，李顯斌的心情是多麼的矛盾，他似乎很難免要陷入一種不知要如何給自己一個解釋的心理困境。他的渴念山東故鄉老母是這個時候最自然不過的事了。

我們推測，中共駐加拿大的單位或許並不知李顯斌為何許人，李之在青島被扣，多半是在探親期間才被中共情治人員所悉，只好公事公辦。李顯斌的挾持同僚叛逃自是大罪，但兩岸現實情勢已至今日局面，若不能證明李尚有其他罪行，則在審訊清楚之後，似可將其以驅逐結案，掩上這一頁「兩岸關係史」之中的微小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