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一廂情願期待中國大陸「和平演變」！

行政院陸委會主委黃昆輝，日前接受《聯合報》記者何振忠專訪（登於1月5日二版），評估中共未來發展與兩岸關係，並對目前台灣的大陸政策多所辯解。這是黃昆輝接掌陸委會以來，首次較有系統的表達對兩岸關係與大陸政局發展的看法，有些雖是老生常談，缺乏新意，但畢竟出自一位主管大陸事務負責人之口，無異指出現階段台灣當局大陸政策的主要方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李登輝政權對兩岸關係的見解，仍值得加以重視。

經濟發展與政治民主不必然有關連

筆者仔細拜讀黃昆輝的訪談內容，發覺他對中國大陸未來的發展過於一廂情願，和若干蛋頭學者所見大同小異。他認為在蘇聯變局後，中共以「反和平演變」作為施政重心，內部對此變化「相當的恐慌和動盪」。又進一步評估中共此舉將會與經濟開放發生矛盾，最後會朝「非共化」發展。黃昆輝甚至提出「社會系統理論」的觀點，指社會沒有絕對封閉的，「經濟只要採開放政策，民主自由便會從不同管道進去」，好像很有理論基礎的樣子。

事實上，黃昆輝這些看法已經過時，不符合時代現況。近幾年研究政治發展的學者經實證對照一些開發中國家的發展經驗，發現經濟發展與政治民主不必然有關連，必須依其政治文化傳統與社會結構特質來考量，甚至與該地區民族與風俗習慣也有很大關係，是不能一概而論的。換言之，經濟開放不一定帶來政治民主，而封閉的政治體系也有可能導致經濟繁榮，兩者之間不能畫上等號。

學者們最常引用的例子是台灣和南韓。台灣在80年代以前，在政治體系上還是屬於封閉而接近獨裁的系統，權力核心仍是一元化領導，但卻每年保持10%以上的高經濟成長率，國民所得從不滿一千美元躍升至五千美元，台灣政治比較民主開放，卻要到蔣經國晚年才享有的，至今也不過四、五年的光景。南韓從朴正熙當政後才開始經濟起飛，到全斗煥掌權時期創造「漢江奇蹟」，擺脫低度開發國家之林，國民所得增至三千美元，但朴正熙與全斗煥都屬於強人政治的一元化領導型態，南韓政治並非十分民主開放，卻有如此的經濟成就，可見兩者之間並非十分相關。

又如「非共化」之前的東歐，包括東德、波蘭、南斯拉夫、捷克、匈牙利等共黨國家在內，即在一黨專政下，經濟也有不錯的發展，國民所得有的超過五千美元，尤以波蘭、南斯拉夫發展最顯著。東歐的「和平演變」才是這一、二年的事，在70年代時期根本無法想像現在的狀況。

從台灣、南韓、東歐的例子可以印證，政治安定對經濟發展的影響，遠超過政治民主。相反的，印度雖在政治上有相當程度的民主，卻依然貧窮落後。拉丁美洲的阿根廷、巴西在70年代末期也出現過民選政府，經濟還是沒起色，主要在政變頻仍，政治極度不安定，執政者根本無暇從事經濟建設。

因此，黃昆輝預估大陸經濟開放之後，必然會導致政治民主，這是一廂情願的書生之見。何況所謂「民主」，還存在著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不同意識型態之爭，在定義上還很得吵。中共領導階層並非不想在政治上開放，只是時機未到。蘇聯先政治後經濟的不幸開放後果，更加強中共當局的治國理念－－在政治安定中求取經濟發展。事實上，這個理念不正就是20年前蔣經國開始在台灣大搞「十項建設」之際喊出「安定中求進步」的口號嗎？中國大陸若真要「和平演變」，應該是下個世紀的事。在這幾年內的「和平演變」，不一定有利於中國人民。

中共高層權力能穩定移轉

至於「非共化」問題，黃昆輝也太過一廂情願，即使中國大陸「和平演變」，也不一定代表中共的垮台，最可能的情況是中共大幅修正社會主義路線，但中共的領導是不會動搖的。以「六四」民運為例，學生們要求的還是體制內的改革，並非要革中共的命。中共在中國大陸要像蘇共那樣土崩瓦解，在近幾年內應無可能，除非未來的領導核心犯了根本上的大錯，否則中共應該會帶領大陸12億人民走進21世紀。

黃昆輝批評中共高層權力無法穩定移轉，人事無法擺平，主因是久缺法治的緣故。這個說法只對了一半，中共政權無法治是不錯的，但若說「無法穩定移轉」則不盡然，至少鄧小平在「六四」後苦心建立的「江澤民領導核心」已漸趨穩定，在香港「九七大限」之前，應可順利接班。事實上，中國政治文化的特色本來就是人治而非法治，國民黨到現在都還不敢票選黨主席、中常委，又何能苛求中共法治化？台灣要真正力行法治，至少是十年後的事，中國大陸地廣人多，20年內維持人治並不為過，也比較實事求是一些。

黃昆輝還提到中共保守派與改革派之間的鬥爭，這樣的見解仍不脫傳統「匪情專家」的八股說法。試問鄧小平是改革派還是保守派？西方媒體在「六四」前說鄧小平是改革派，「六四」後就把他打成保守派，這是什麼邏輯？實際上鄧小平還是忠實地執行他十年前提出的改革開放路線，只是過去他在幕前，現在隱身幕後而已，「六四」是改革過程中的短暫反動，基本路線並沒有變，外界不能憑一己的好惡褒貶他。從胡耀邦、趙紫陽到江澤民，鄧小平都是中共政治路線的總工程師，頂多執行者不同而已，何來改革與保守派之別？

不放棄武力犯台是為保台

對於中共不放棄武力犯台問題，黃昆輝認為中共雖自民國68年改採和平統一策略，仍以武力恫嚇台灣，徒增二千萬同胞的反感。事實上，這完全是國民黨當局刻意抹黑的作法。中共自「葉九條」發表後，無異等於放棄武力解決台灣問題，而改採和平手段，這是中共對台灣善意的表示，而中共之所以保留用兵的權利，是在防範台獨蠢動，也是國家主權行使的象徵，中共若自行宣佈放棄對台用兵之權，等於承認台灣不在其主權行使範圍之內，台獨運動必蓬勃發展，說不定連國民黨都帶頭宣佈台灣獨立了。

故中共並非是不放棄武力犯台，而是在「一個中國」的大前提下，不放棄以武力捍衛領土主權的完整，不但不是「犯台」，且還是「保台」，凡有民族大義的愛國人士，都不應反對這個作法。國民黨統治大陸期間，眼睜睜看著外蒙脫離中國而獨立，無力出兵保衛領土主權的完整，國民黨應引以為恥。如今卻將中共出兵「保台」的政策渲染誇張為「犯台」，這是潛意識分裂國土的心態，也是「兩個中國」的反射心理。老實說，若非中共的堅持，台灣老早就是第二個外蒙了。

假如國民黨能保證不搞台獨，中共自無用兵的必要。國民黨不思反省，反而嫁禍中共，誤導是在恫嚇台灣人民，這是台灣當局反共教育成功之處，但也完全誤解了中共。站在中共當局立場，兩岸維持現狀最好，反正台灣終究要回歸祖國，統一可以慢慢來，甚至現狀再維持50年都可以。從這個角度看，事實上，在可預見的將來，中共已放棄武力犯台的想法，若中共對台用兵，責任一定在台灣－－公然搞台獨了，中共當然不得不採下下之策。國民黨有什麼理由指責中共呢？

對台用武問題是目前台灣人民對中共最大的誤解，也是發展兩岸關係最大的心理障礙，國民黨應誠實把真相告訴人民，勿再誤導民眾想法，否則就不夠坦蕩了！

三通是通往和平統一的大門

關於「三通」問題，黃昆輝強調國民黨不反對「三通」，「三通」只是時機問題，是手段，不是目的，又引用李登輝論點，認為只要台灣的發展和安全獲得保障，談「三通」才有意義。這個看法也極缺乏誠意，似是而非。台灣若不搞台獨，中共自無興兵必要，安全自然獲得保障，「三通」還有何阻礙呢？可見根本是台灣當局自己心裡有鬼，想藉「三通」來對中共討價還價，甚至還有人妄想以「三通」來交換中共支持台灣加入聯合國，實是天真到極點。

國民黨當局採「三不」政策，並禁止「三通」，說穿了就是不讓兩岸交流太熱絡，以免因互動太快而加速統一的步伐，寧可放慢腳步，以時間換取「兩個中國」的現狀，造成台灣脫離中國大陸的事實，再伺機尋求國際的承認，居心十分不良。然而黃昆輝卻將「三通」的遲遲不開放，歸咎於中共的缺乏善意以及封鎖台灣在國際的生存空間，實則這完全是兩回事。「三通」是通往兩岸和平統一的大門，台灣當局反對「三通」，用心何在，也就不言可喻了。

事實上，中共現在並沒否定台灣為政治實體，只是這個實體應是「地方政府」，不是「中央政府」，國民黨卻硬要逼中共承認台灣為「中央政府」的實體，豈非自暴其欲搞「兩個中國」的企圖野心？又怎麼能怪中共處處封殺台灣的國際生存空間呢？

從「奧會模式」與APEC三個中國經濟體的同時入會來看，中共並非不給台灣生路，只是台灣不自量力，胃口太大，妄想與「中國」平起平坐，才會遭中共封殺。台灣當局若能認清現實，不要動歪腦筋，老老實實扮演「中國台北」的角色，相信中共絕無可能排斥台灣重返國際社會的任何活動，這和「三通」又扯上什麼關係呢？完全是國民黨的托詞與遁詞而已。可惜大多數台灣人民搞不清楚事實真相，以為阻礙「三通」的是中共當局，迷迷糊糊接受了台灣當局的詭辯，冤枉至極。

表面喊統一，實際搞兩個中國

立委林正杰曾對筆者表示，兩岸現在事實上是台灣對大陸更不友善，更具敵意。過去清初康熙皇帝下達對台灣的禁令，不准大陸和台灣交往，如今是台灣對大陸下達禁令，是台灣當局採取「鎖國政策」，則誰比較有誠意開放交流，可謂不辨自明。林正杰這個見解完全正確，筆者十分贊同。

黃昆輝對兩岸關係的看法，事實上也就是《國統綱領》的基本內涵精神，卑之無甚高論，台灣很多不務實的大陸政策，筆者曾多次為文批判，反覆辯正澄清，也感到不勝其煩。過去台灣高喊「反共抗俄」是不自量力，如今一再高懸「統一三階段說」則是別具用心。表面喊統一，實際上是搞「兩個中國」，這種想法和陰謀比民進黨明白叫出「台灣共和國」更深沉，也更可怕，假如從實質的主權獨立而言，國民黨手腕要比民進黨高明多了，國民黨把「面子」給了對岸，「裡子」卻全都拿走了，民進黨不知好歹，「面子」「裡子」全都要，結果一樣也要不到，國民黨是不是高明多了呢？

黃昆輝本是學教育出身，政治非其本行，大陸問題更是外行，卻硬要充內行，講些似是而非的話，還想拿學理唬人，夸夸其談中國大陸前途與兩岸關係，甚至侈言「和平演變」，除了自暴其短、讓人笑話外，沒有一點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