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關係 焦慮之下的變奏曲

從「台灣本土野鳥展」與黑面琵鷺說起

榮秉堯
(台大政治系研究生)


前 言

一年前途經台灣大學校區側門,無意間發現掛著一條載著「台灣本土野鳥展」的活動布條。一時為之愕然,除驚覺台灣本土意識之高漲,竟到了連鳥都要分本土不本土的程度,亦對於這樣的情況有所感慨,並做出以下的省思。

一 「本土」:

為什麼要區分出本土?原因在於非本土(他土)存在的必要。本土的出現,除指涉了他土的存在,也可藉由他土對本土的威脅來強化本土化上的認同過程,換句話說,他土帶來的威脅越強,本土認同也會越強;而本土認同若要越強,也必須靠著他土的威脅來加以完成。而這樣的一個威脅,也沒有探討其是真是假的必要,因為就算是虛假的威脅,也常要比真實的威脅來得令人感到恐懼,而事實上,人們總是弄假成真,接著信以為真。所以對於野鳥而言,如黑面琵鷺等外來鳥種,可能就變得不該是台灣本土野鳥人士所必須去關心的對象,因為它們顯然跨越了劃分本土與非本土的那道界線,其忠誠受到質疑,隱然帶有威脅(台商在中國因為SARS而得到的非人待遇,與此同理)。然而令人不解的是,為何在強調台灣的同時,還必須加上「本土」字?是否意味著台灣其實並不本土?而若台灣其實不具本土意義,那麼本土的意涵又為何指?又以何為界線?

二 利益極大化:

對於為什麼會有「台灣本土野鳥展」名稱的這樣一個問題,可能的回答會是,這些舉辦單位為了要能夠向相關單位爭取到足夠的預算,於是必須巧立名目,以增加預算通過的可能性。這樣的說法可同被現實主義者及理性選擇者所接受,前者專論權力及利益,認為加上了本土二字若有助於資源及權力上的取得,則本當如此為之;而後者則會為了要解釋這樣的情況,更試圖以科學的運算邏輯方法,例如排出一個矩陣,或創造出一個Gametheory,來告訴我們舉辦單位與相關單位之間如何的討價還價,以及最終的結果為什麼會出現、雙方會選擇背叛亦或選擇合作?為什麼?而其得失又在哪裡?這樣的解釋固然因為科學公式的呈現,讓人以為它很科學,也提供了一個符合科學的解答,但是其卻沒辦法說明為什麼加了「本土」二字或以「台灣本土」為名義,便能較易獲得相關單位認同而得以取得經費的問題。所以問題或許根本不在於雙方如何議價的問題,而是雙方有什麼樣心態或偏好的問題,不符合偏好的議題,可能根本進不了議程。這或許多少說明了兩岸關係目前的僵局狀況。

三 認同與行為問題:

另外一個現實主義與理性選擇都不能解決的問題,是認同移動時隨著身份模糊所產生的認同與行為問題。舉例而言,對於那些終身研究黑面琵鷺的鳥類學家來說,其或許從沒有意識到黑面琵鷺的身份其實是不在其研究範圍之中的。畢生的努力在本土化的過程中卻引發了焦慮,該如何面對?於是有人乾脆放棄野鳥研究,從此漠不關心,反映的是後現代人格的冷漠;也有人乾脆轉換舞台,檯面上轉往號召研究台灣本土野鳥,並對繼續研究黑面琵鷺者大加撻伐,指其為賣台集團,企圖掩飾自己過去的錯誤,然而私底下卻忘情不了黑面琵鷺,與之藕斷絲連,是為後殖民人格。另外,更極端的,則有可能為了淨化己身,而將黑面琵鷺視為異己,大肆屠殺,以顯示與過去自己的斷絕及萬能的支配能力,此為極權人格的表現(若與日前黑面琵鷺大量死亡有關,純屬憶測)。當然,也有人繼續將黑面琵鷺當做本土野鳥來研究,但卻必須跑到中國大陸去才能研究到黑面琵鷺,因為黑面琵鷺是中國野鳥而不是台灣野鳥。然而在中國,黑面琵鷺的台灣身份卻是要先被移除,才可以被當成是一個研究的對象,於是研究者在研究過程當中又造成了焦慮的產生。於是乎認同的轉移,影響著鳥類學家,亦同理影響著台灣人的認同心理。

四 小 結:

對台灣的認同或是對中國的認同,猶如研究黑面琵鷺的鳥類學家。前者必須將黑面琵鷺(中國意識)排除在研究範圍(認同意識)之外,以建立主體性。後者雖沒有黑面琵鷺的研究範圍問題,但是卻希望研究者先行放棄掉黑面琵鷺的台灣主體身份後再來進行研究。於是,當中國在對台灣胞民訴求中國意識及認同的同時,其訴求的過程卻是消滅主體性的讓台灣以地方的身份來進行談判;而同時在中國的眼裡,台灣人民雖因中國化而主體化,但反觀台灣人民卻絲毫沒有因為中國化而覺得得到主體化後應得的尊重。於是乎欲求得中國化的台民焦慮(得不到中國尊重)、不願中國化的台民也焦慮(在國際上得不到主體性),而得不到台民中國化承諾的中國則更是焦慮。兩岸關係,反成為焦慮之下的變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