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七」的政治觀察

動員戡亂的借屍還魂

因不滿資深國代參與這次憲法的實質修訂，由民進黨發動的「四一七」大遊行，以和平的方式收場，國民黨承諾將國安會、國安局、人事行政局列入落日條款。這樣的結果，表面看來是民進黨取得部分的勝利，而實質上，則是國民黨透過民進黨這次的大遊行，逼迫內部反對的勢力妥協。

自從資深民代必須在今年年底全面退職案塵埃落定後，民進黨抗爭的圖騰「國會全面改選」，訴求力即顯得愈來愈有氣無力，只有在議會上強化肢體抗爭。但因國民黨看準民進黨這項訴求的脆弱性，是以，在反擊時就來得強硬，毫無妥協的餘地。先是民進黨國代在國代臨時會中，遭情治人員強行架走及發生打鬥事件，緊接著該黨立委盧修一、戴振耀在立法院內被警察打傷，使得民進黨內部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危機意識，而決定各級議會黨團全面撤出議會，進入街頭抗爭。

一般認為，除了國民黨在立院、國代會議期間強勢的作為令民進黨感到不安外，由國民黨憲改小組通過的憲法修正條文中，將「總統緊急處分權」、國安會、國安局及人事行政局等三個戒嚴體制下的單位也於列入，才是導致民進黨感到惶恐的真正原因。

民進黨新潮流系主導人物，亦為這次四一七遊行時的總指揮邱義仁即坦承，將國安會、總統緊急處分權等戒嚴時期的產物咸列入憲法中，顯然有借屍還魂的意圖，反對派人士長期來抗爭的目標等於付諸無用，形同走回頭路。邱義仁的這番話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民進黨的心理，此外，民進黨真正擔心的是，因國安會這些情治機構不受民意機構的監控，一旦其憲法化，在現階段該黨實力尚不足與國民黨抗衡的狀況下，民進黨發展的空間將愈趨狹小。

民進黨這次發動的大遊行，就動員效果與人數來看，堪稱歷年來規模最大的一次，首先它動員的時間短，其次非在例假日。而之所以能有這樣達二萬餘人的動員成效，原因在於整個氣氛營造成功，有節奏地去凸顯國民黨在議會運作中的強橫後表現出無力感，再宣佈不得已只有走上街頭訴諸群眾。

修憲與台獨有相當關聯

由於動員人數龐大，自然遊行抗議後所欲達到的政治目的，無論是檯面上的，亦或是檯面的，皆能得到滿足。

就民進黨方面來看，自從黃信介當上黨主席後，該黨便較不願從事街頭抗爭活動，加上國是會議召開時，美麗島系又力主參加，使得整個美麗島系在黨內遭致強烈的批判。而一向主張群眾運動來壓迫執政當局的新潮流系，當美麗島系以兩黨協商方式來取得政治利益，事實上成效不張，其論調逐漸在黨內取得主導地位。

美麗島系與新潮流系間的鬥爭非始於今日，這次鬥爭有加劇的現象，攸關台灣憲法修定的年底修憲國代選舉，是催化的主要因素，原因在於，新潮流以為這次的修憲，與台灣邁向獨立建國的步幅有相當大的關聯。他們早在一年前即在各縣市積極展開佈署，透過全島台獨行軍將運動能量釋出，以吸納群眾。這種佈署在地方上基本有一定成效出來，但礙於美麗島系主控的黨中央，一直不願配合，另一方面，美麗島系又是他年底大選的主要對手，自有趁國民黨強勢作為之際打擊美麗島系。

美麗島系既然欲透過兩黨協商來換取政治利益，這就要看國民黨有多少善意的回應，方能對黨內有所交待。唯當國民黨在國代臨時會，立法院內咄咄逼人時，美麗島系這時自然需對黨內表態，作出強硬抗爭態勢，決定打出一般群眾易懂的「反對老國代修憲」口號，發動四一七大遊行。而抗議內容主要是針對國民黨憲改小組所提憲法修正案中，已涉及實質修憲，與國是會議的決議有所違背，因當初已決議一機關二階段的修憲方式，即這次的國大臨時會只作程序修憲，而不作實質修憲。

其實，國民黨在提出這樣的修憲內容，何嚐不瞭解這已涉及實質修憲，但因擔心在年底修憲國代選舉時無法贏得四分之三的安全席次，只有趁臨時會時將實質修憲內容挾帶闖關。另一方面，也可對黨內保守反對勢力作一交代，把國安局、總統緊急處分權等屬戒嚴體制下的產物列入憲法修正條文中。

朝野兩黨各取所需

如民進黨在提出國安會等組織不得列入憲法修正案時，國民黨副祕書長鄭心雄即明白表示，這十條憲法增修條文是經過黨內達百餘次的座談討論後方達到的共識，若要更改必會引起國民黨內部極大的風波。這一陳述，即明白表示出國民黨憲改小組所提的修正條文，充滿了濃厚的妥協性格。

四一七大遊行終以和平收場，美麗島系因此可以在黨內作了交代，國民黨也同意將國安會、國安局與人事行政局三機構列入落日條款，在八十二年後停止運作。此意謂著國民黨有了善意回應，兩黨溝通之門重新打開，黨中央同時宣佈除國大黨團外，各級議會黨團重新回到議場。因此，識者以為美麗島系是這次遊行抗爭的真正最大獲利者，不僅贏得面子，更是爭到裡子。

表面上四一七是由新潮流系所主導，遊行示威只要沒有以衝突收場，新潮流自屬贏家，最起碼該系領導人物不會為這次運動而坐牢，另一方面，新潮流系所主張的群眾抗爭運動的確逼迫國民黨作了讓步，如此一來，其在黨內的支持程度自然會有所增加。但問題是，國民黨所作的讓步，與四一七的訴求有相當大的差距，新潮流如何說服其支持者作為未來同一議題動員的基礎，勢必不是那麼容易。

至於國民黨方面，在整個憲政改革過程，對於軍方及抗退的老代表等勢力，以李登輝為首的黨務系統始終感到處處掣肘，這時正好利用四一七的抗爭行動來逼使這些反對勢力讓步，而從國安會等機構列入落日條款來看，這個目的似乎也達到了。

或許有人以為，國民黨屈服於民進黨的群眾抗爭，姑且不論憲法修正案的讓步，對於年底修憲國代的選戰亦將有所影響。然而，以民進黨美麗島系和李登輝的親密期尚未結束（在台灣人出頭天的情結下，要結束也不容易）情況下未來修憲時，美麗島系與國民黨主流派在一定程度上的聯手，並非是不可能，至少彼此有關台灣主權、總統民選、省市長直選等較敏感的議題，論調迄今差異不大。

四一七的遊行示威是和平結束了，國民黨與民進黨亦各取所需，被動員來的群眾則得到什麼，又是同樣一個老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