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土伊聯合敘利亞的最後決戰

2016年12月，阿勒坡戰役結束後，俄敘聯軍已取得敘利亞戰場上的絕對優勢；今年2月的東古塔戰役，更是一鼓作氣，把盤踞大馬士革附近負隅頑抗的極端組織徹底清除。除東南部的坦夫鎮，位於西北部的伊德利卜省就成為敘境內反政府軍與恐怖組織匯集的最後據點。

伊德利卜省境內的局勢極為複雜，在這大約6,0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群聚了反政府軍的45個派系，人員約在8-10萬之間。其中有美國人支持的極端組織「努斯拉陣線」（HTS）、庫德族武裝「人民保衛軍」（YPG）和一些「伊斯蘭國」的殘餘分子，「敘利亞自由軍」則是由土耳其支持的反敘政府力量。至於「人民保衛軍」由於和土國境內、主張獨立建國的極端組織「庫德工人黨」（PKK）關係密切，成為土耳其最忌恨的對象。

該省北面與目前土耳其控制的阿芙琳地區相鄰，是庫德族通往地中海的唯一要道，控制該地區就等於掌握了庫德族石油輸出的命門。西面則為俄羅斯在海外與敘境內最大的空軍基地與海港所在地，確保其安全實為重中之重。若伊德利卜省得以收復，不僅意味著延宕了七年多的敘利亞內戰宣告結束，也象徵了美國在中東戰略與戰術上的雙重失敗。對美國而言，敘利亞問題則是中東問題的核心，關係到石油美元霸權的維繫。伊德利卜省決定了敘利亞的未來，而敘利亞的未來又決定了中東的未來；因此，美俄兩國都已面臨退無可退的地步。

自8月以來，美國相繼對伊朗、俄羅斯、土耳其宣布新的制裁措施，警告三國如不能滿足其提出的要求，將面臨更為嚴重的懲罰。至此，俄土伊三國乃開始密集互動，聯手對抗美國。

特朗普宣布對土耳其制裁後，埃爾多安除表示：包括伊朗在內的許多「替代方案」，土耳其可與其開展經濟合作外；更強硬回應美國：要「尋找新的朋友和盟友」。伊外交部長扎里夫也在「推特」上表示，美國必須戒除對制裁和欺壓別國的癮，伊朗將一如既往地支持土耳其。8月10日，據土耳其《阿納多盧通訊社》報導，埃爾多安與普京通了電話，討論兩國在經濟關係、防務和能源等方面的合作問題。同月13日，俄外長拉夫羅夫訪問土耳其，與土方就敘利亞局勢、在土建設阿庫尤核電站、俄向土供應天然氣管道建設等議題，展開磋商。

俄羅斯和伊朗之間也動作頻頻。在美宣布對伊重啟制裁後，俄外交部隨即宣布，將在國家層面維護與伊朗的經貿合作，並將與《伊核協議》的其他各方，一道探尋鞏固並推進與伊朗經貿合作的方案。據俄羅斯《衛星網》報導，伊朗將與俄國、中國與土耳其等國，在經貿往來上以本國貨幣進行結算。

除了嚴厲制裁導致美俄關係更形惡化外，俄羅斯為何要於此時開展在敘利亞的軍事行動？近半年以來，美國不但先後派出120架軍機，偵查襲擾俄羅斯西部邊境；北約盟軍更舉行了100餘場軍演，人員配置由2015年的2,000人，增加到目前的15,000人。美國還計畫在立陶宛、瑞典與挪威等國營建新的軍事基地；位於俄羅斯西南門戶的國家格魯吉亞也表示要加入北約；這些訊息與布局無形中都說明俄羅斯的戰略空間不斷受到北約東擴的擠壓。尤其嚴重的是，近期烏克蘭不但聲稱要加入北約，美國除提供其2.5億美元作為資助外，還要在其境內建立軍事基地。8月，東烏克蘭境內頓涅次克共和國的親俄領袖札哈爾琴科夫被炸身亡，據俄權威消息指稱係美國情報機構所為。

美國種種恣意妄為，自然帶給俄羅斯極大危機感。一旦拿下敘利亞，就可保住伊朗，敘伊得保則烏克蘭危機就會適度緩和；外部種種的不安加強了俄羅斯在敘利亞的軍事行動。

艾爾多安一直懷抱「大突厥主義」夢想，「重返中東」成為他重要的戰略目標。因此，土耳其多年來一直站在敘利亞政府的對立面，積極介入敘國內戰。除組建反敘政府的「敘利亞自由軍」，還暗中支持「伊斯蘭國」，並開放土、敘邊界，讓恐怖組織借道土國入敘。今年1月，土耳其以消滅庫德族武裝為藉口，出動多架戰機空襲敘利亞伊德利卜省邊境，最後並控有阿芙琳、曼比季與巴卜一線的地區，在其上設立了12個有軍事基地性質的檢查站；為敘利亞的統一帶來了實質上的阻礙。

就攻打伊德利卜省而言，俄土伊三國的目標歧異頗大。俄羅斯的主要目標在於消滅恐怖分子與反政府軍；伊朗則希望通過戰爭，加速美國自幼發拉底河東岸撤軍的可能性；因此，兩國對於開戰基本上沒有懸念。然而，為免「敘利亞自由軍」遭到致命打擊，土耳其則極力主張停火；因此，在伊德利卜省的戰鬥中，沒有土耳其軍隊的身影。

土耳其如何能與俄羅斯與伊朗，就伊德利卜省問題達成協議，成為徹底解決敘利亞問題的關鍵；美國的制裁、北約東擴與俄土伊三國的聯盟，為問題的解決提供了契機與可能性。

8月以來，美俄雙方就不斷叫陣，已然預示了即將到來的戰鬥。

俄羅斯的部署與行動自8月下旬以來，俄敘政府聯軍調集最精銳以裝甲第四師與老虎部隊為主體，伊朗革命衛隊海外分支「聖城旅」的10萬大軍，完成了對伊省三面包圍的態勢。9月1-8日期間，俄羅斯更分別自其北方、波羅的海、裡海與黑海艦隊中，調動了包括基洛夫級核動力巡洋艦在內的26艘戰艦、圖-160在內的34架戰機，在地中海進行大規模的軍事演習；成為俄羅斯自2015年以來，在該地區最大兵力的集結。此次，俄羅斯可謂是空天軍、海軍與陸軍，全部動員以進行合攻；俄軍並將靠近敘利亞附近的東地中海區，劃為演習禁航區，以阻止美歐力量的干涉。

9月4-7日，無視美國的威脅與「不能開戰」警告，俄羅斯四架戰機自赫梅姆空軍基地起飛，持續而強烈地轟炸極端組織「努斯拉陣線」的彈藥庫、導彈基地與無人機車間等處，打響了開戰的第一槍。

8月25日，美國航母羅斯號與蘇利文號分別駛抵地中海與波斯灣海域。9月初，兩艘載有戰斧巡航導彈的阿伯利克級驅逐艦，亦游弋至地中海域；B1轟炸機則在卡達空軍基地待命。9月3日，川普總統更公開警告：若膽敢進攻伊德利卜省，將會發生人類的悲劇，數十萬人將會被殺；他還以要「消滅敘政府軍為要脅」。與此同時，美英法等國又想以敘政府用化武毒殺平民的老梗，作為下一步對敘出兵的藉口，以阻止俄敘聯軍向伊德利卜省推進。然其運送化武號稱「白頭盔」組織的行動，卻為俄羅斯逮個正著並公諸於世，使此一計畫胎死腹中。

伊德利卜省戰鬥初期，美國似呈強弩之末。一方面固然不願與俄羅斯正面交鋒；另一方面是師出無名，與敘利亞政府邀請出兵協助的伊朗和俄軍不同，在敘境僅有2,000名左右美軍，大部分還是軍事顧問，沒有地面部隊是很難開展戰鬥的。9月上旬，據敘利亞官方報導，美方派代表與敘政府主管安全機構的負責人阿里曼魯克少將會談，提出撤軍三條件：1.要求伊朗也同時自敘撤軍；2.美國與敘利亞共享敘國東部石油利益；3.公開敘方所掌握的軍事情報。這種唯我獨尊的條件，當然被一口拒絕了。

9月7日，俄土伊三國領袖在德黑蘭召開峰會，共同就作戰計畫、作戰規模、利益分配以及戰後秩序等問題研商解決方案；但仍無法達成共識。

9月11-17日，俄羅斯在其遠東區進行代號「東方-2018」軍演的同時，也在符拉迪渥斯托克舉行東方經濟合作峰會，中俄雙方領導人就敘利亞局勢進行了深入的溝通。

俄土伊三方的高峰會談之所以無法達成共識，端在土耳其無法得到所要的現實利益與安全保證。就安全而言，土國若接受協調或參與伊德利卜省戰鬥，必然會受到來自美國與北約的報復，那麼，誰可以提供土耳其的安全保障？其次，過去伊朗、伊拉克與敘利亞等國在規劃石油管線路徑時，完全避開土耳其；換句話說，什葉派之弧的石油利益土國是沾不上邊的。而自8月以來，土國貨幣里拉已經狂貶60%，經濟狀況每下愈況。站在艾爾多安的立場，畢竟與美國已漸行漸遠，但進入新陣營後，確切的安全與利益保證才是最實際的。

面對這些實際的困境，俄羅斯無法也無力承擔，中方就成為兩國領袖協商下俄土談判的擔保人。9月13-14日，中方外交部副部長樂育成訪土耳其，首先協調中土間的認知與立場；當天俄國宣布停止空襲伊德利卜省三週作為談判的緩衝期。會談後中方提出三個堅定：1.堅定支持土國維護國家安全與正當利益的合法權益；2.堅定走符合本國國情的發展道路，不干涉土國的內政；3.堅定深化中土戰略合作。

自此，土耳其獲得了獨立發展與能源安全權益保證；但土耳其也同時發表，維護「敘利亞獨立與領土主權完整」的聲明。

9月17日，普京在索契會見艾爾多安，就伊德利卜省的戰事與石油管線問題進行細部磋商，雙方達成以下共識：

1.在土耳其的提議下，雙方決定在2018年10月10日前，要求所有反對派武裝自所占區域內撤出坦克、迫擊砲與火炮等重型武器；敘利亞政府方面同表支持。

2.雙方決定在10月15日前，沿敘利亞反對派武裝和政府軍接觸區間，設立一個15-20公里長的非軍事區；該區由俄國軍警與土國軍隊共同監管。

3.所有敘利亞反對派武裝占領區都必須成為非軍事化區，反對派武裝成員可以居留在原地；不過，極端組織「努斯拉陣線」與「伊斯蘭國」則必須消滅。

4.2018年底，將恢復阿勒頗－拉塔基亞－哈瑪一線的過境道路與石油管線，在上述邊界，俄土兩國將共同負責巡邏。這一條路線的規劃，不但標誌著一帶一路南線中東站的最後一里，也讓土耳其分享了什葉派石油管線的利益。

隨著普京與艾爾多安達成的共識，兩國國防部長隨即於當天簽訂「伊德利卜省建立非軍事區與衝突降級區停火備忘錄」。

長期以來，美國在中東的政策就是要支解兩伊、推翻巴薩爾政權，進而取土耳其與俄羅斯的命。而艾爾多安也一直站在敘利亞政府的對立面，成為俄土伊三國合作協調的障礙。但在此次所達成的協調中，「敘利亞自由軍」在解除武裝後，獲得了生存與生命的保障；政治上的寬容對待，也使得過去反對巴薩爾政權的土耳其，在維護「敘利亞獨立與領土主權完整」的聲明中，與俄伊敘三國走到了一起。

在一系列的磋商談判中，看不到美國的身影，中東這局棋他玩完了嗎？當然不！美國若真要自敘撤軍，那只說明在敘利亞這場七年的內戰中，美國對敘反政府軍無論是經濟、軍備或人員的支持，都將瞬間化作煙雲，消失無蹤了。

9月初，川普就一反五個月前要自敘撤軍的承諾，揚言美軍絕對不會離開敘利亞。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更聲稱：不要挑釁美方的軍事存在。16日晚間9時，俄軍對美國在敘基地投射130枚砲彈，進行持續而激烈的攻擊。17日凌晨3時許，美國展開報復，對俄敘聯軍的物資中轉站「哈伊瑪爾市」進行襲擊；造成2,983噸物資、69輛運輸車的毀損，37名聯軍人員的死亡、241名人員受傷的慘劇，更重要的是10萬名戰鬥部隊的後勤補給，也因此受到深重的影響。

另一方面，就在普京與艾爾多安完成簽訂停火備忘錄後三個半小時，四架以色列F-16戰機進入敘利亞領空，發動空襲；同時一架俄國伊爾-20大型電子偵察機，則被敘利亞政府軍的S-200防空導彈誤傷擊中。據俄羅斯事後的調查研判，S-200誤傷事件其實是以色列佈下的陷阱。以色列僅在實施空襲前一分鐘才通知俄軍方，以致無法做好相應措施；更關鍵的是偵察機的反射面大於F-16，以國軍機利用該機作為掩護，造成S-200誤射的悲劇，以色列達到借刀殺人的目的。

拖住美國，擴大中東的戰事，一向是以色列自保的方法之一，過去只要生事者雙方一達成和解，以色列總要出兵或空襲一番。而這次美俄兩國似乎真槓上了，一個攻其要害，另一個也不再忍耐。在中國的合縱連橫與俄土伊敘的聯盟下，中東的大勢與新秩序其實已然決定，現在我們就等著看川普的下一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