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台灣才能根留台灣

一九九五年一月三十日，江澤民發表了《為促進祖國統一大業的完成而繼續奮鬥》的講話。「江八點」屆滿七週年之際，在錢其琛所發表的對台政策講話中，在政治面向上，雖然仍重申「一個中國」原則，但是「以武力解決台灣問題」的最後述求並未出現。此外，在認清民進黨組政，且有可能再度連莊的可能性之後，將廣大的民進黨成員與極少數頑固的「台獨」分子區別開來的說法，亦反應出中共對台政策的務實作為。

在經濟的面向上，為了因應兩岸加入WTO後的互動及彼此經貿持續深化的事實，錢其琛除強調希望兩岸直接「三通」能盡快實現外，更企圖將兩岸加入WTO視為進一步發展彼此經貿關係的新契機。為了推動兩岸經濟關係上升到一個新的水平，並願意聽取台灣各界人士關於建立兩岸經濟合作機制，密切兩岸經濟關係的意見與建言。兩岸加入WTO無疑的提供了兩岸當局一個彼此建立互信與交往的平台，而中共對台政策的轉變亦是兩岸復談的重要契機。

相較於武力相向，以談判的方式來解決彼此爭議並促成合作是一種成本較低的外交策略。在實質利益的談判過程中，雙方所必須具備的首要共識是，談判是談「利益」而非「立場」，利益的本身是可以交換，但是立場卻沒有妥協的餘地。換言之，如果彼此有心想協商，則就須暫時擱置各自立場，而以利益為主要考量。兩岸長期以來立場與原則的爭議，已使雙方皆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一個中國、各自表述」的「九二共識」，無疑的，是兩岸談判歷程中的精典之作，因為，藉由各說各話的陳述，化解了彼此在立場上的不相容性，而能專注於利益的分配與共享。然而，好景不常，九二年辜汪會談所開啟的和談契機，就在李登輝訪美、台海危機、兩國論、以及民進黨的上台後而消失。「一中」不但成為原則與前提之間的辯論，是否有「九二共識」則更是成了爭議的焦點。如今，為了因應加入世貿而來的壓力，雙方政府當如何技巧性的擺脫「一中原則」的立場爭議似乎巳成為決定性的關鍵因素。

就台灣內部而言，來自民間企業要求開放三通的積極建言與作為亦迫使民進黨政府必須正視此一議題。李登輝執政時期，基於政治考量，戒急用忍已成為阻礙兩岸三通的劊子手。雖然去年經發會的共識巳決定要以「積極開放、有效管理」的政策取代戒急用忍，但是，時至今日，仍不見具體而明確的作為。王永慶對扁政府的批評、張忠謀八吋晶圓廠登陸的申請仍未核准，以及具高度民進黨色彩的張榮發宣佈更改船隊國籍的作為等，皆顯示政府兩岸政策作為的僵化而不具時效性，而民間企業也對政府的立場表達出諸多的無奈與不滿。當民間企業的建言(voice)無法為政府所察覺及反應，選擇出走(exit)以提高自己的競爭力則可能成為必要的決定，企業（家）對國家的效忠(loyalty)也因而可能下降，甚至改變。當台商赴大陸的人數持續增加、當台灣人民移居大陸的興趣日漸提升之際，思考如何聽取來自民間社會的聲音，並挽回企業與百姓對國家的信心與效忠而根留台灣，此刻自然成為政府的當務之急。至於在政策作為上，我們認為唯有先「開放台灣」，才能「根留台灣」；也唯有早日開放，才能建構出以「台灣平台」為基礎的優勢，以化解經濟全球化的壓力。

日本管理大師大前研一在一篇名為《中國企業的利潤與危險》的長文中曾斷言，在未來二十年內，中國將成為全新型態的政治與經濟實體，在政治領域及市場上將非常具有競爭力，善於創新及能夠承受動盪，而且是僅次於美國，但卻比其他國家更具主導力量的國際經濟與政治強權。他同時表示，台灣、菲律賓、馬來西亞、新加坡、泰國與南韓等亞洲的小龍，歷時十五年才達成的發展境界，中國大陸才只用幾年的時間就加以取代。至於日本、新加坡與台灣等國家今日所面對來自大陸的威脅，更甚於一九九七年的亞洲經濟危機。在該文中，大前研一特別提到台灣的情況。他認為，台灣遲早必須向中共妥協，不是為了軍事原因，而是因為台灣想要參與大陸的眾多機會。他對台灣提出警告，如果今日台海兩岸無法直接三通的情況持續下去，台灣整個商業體系都會出走到海峽對岸，而造成產業空洞化。

事實上，大前研一的論述對於我們而言並不新鮮，中共將在本世紀成為至少是亞洲地區的政治與經濟強權已是不爭的事實，而未來台灣的經濟發展必須高度依賴中國大陸也是可以預見。在兩岸經濟高度互賴、而政治軍事高度對立的狀況下，為達合作以創造雙贏，可以有以下兩種不同但互補的策略考量：

一、單邊策略：在雙方僵持不下時，任何一方先施放的善意都有可能促進往後合作的加速。換言之，採取單邊的先讓步以尋求對方的信任並做出類似的讓步，是單邊策略的主要精神所在。在錢其琛的談話中可以看出中共嘗試釋放善意的企圖，接下來，便是等待台灣當局相對應而具體的宣示與作為。回歸「九二共識」、更加放寬赴大陸投資的限制、訂出三通的時間表等政策作為，皆可是台灣當局所能釋放出的善意。

二、多邊策略：所謂多邊策略就是彼此在一個制度化的機制中，依照既定的規範互動。由於大家皆需要遵守同樣的遊戲規則，因此彼此互動關係上不可預測的程度便大為降低，而且若出現爭議，亦有解決的模式可尋。世貿組織可說是當今提供兩岸進行交流互動的一個具制度化特徵的平台。可以預見的，兩岸同時加入世貿組織之後，彼此間的官方互動會更加緊密，在必須遵守相關規定的前提下，雙方勢必要針對開放兩岸巿埸的相關議題進行討論。對兩岸政府而言，這是一個增進彼此合作，提高互信的契機。兩岸同為亞洲地區、亦是位居半邊陲地帶的經濟體，因此在諸多議題上的立場定有一致的可能。因此，若能充分利用此一世貿平台，擺脫立場而只專注利益，則兩岸政府或可建立起一種溝通與互動的模式。

總之，錢其琛的談話不但釋放出善意，在政策作為上也提出了建立兩岸經濟協商機制的具體作為。在此同時，加入世貿也同時提供給了兩岸政府進一步接觸與合作的契機。如何利用此一時機，有智慧的化解或暫時擱置立場之爭，並盡全力追求競爭力的提升與利益的擴大，應是兩岸決策者的當務之急。我們希望中共當局能夠放棄以武力解決台灣問題的念頭，更深入理解台灣人民的想法；我們也更由衷的希望台灣當局能夠認清現實環境，唯有先回到「九二共識」，積極「開放台灣」，與中共當局進行和平對話，並尋求在經貿議題上的合作，如此才能夠提升台灣在全球化中的競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