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台軍售與台海和戰

一　美台軍售切不斷，中共最大的痛

從1982年中美817公報簽署以來，美國其實並未遵守雙方協議，逐年減少，最後停止對台軍售。非僅如此，美國對台軍售在質與量兩方面反有不斷提升現象，這自然使中共不能無動於衷。美國對台兩筆最大的軍售，分別發生在布希父子任內，老布希曾一口氣賣給台灣上百架的F16戰鬥機，小布希則在2001年4月一口氣批准台灣60億美元的軍售，這批軍售中包括先進武器，諸如P-3C反潛機、愛國者三式飛彈、傳統動力潛艇等。台灣如果順利取得這批武器，當然更有恃無恐，不願妥協，對中共和平解決台海問題自然加添了障礙。這批軍備的價格到2004年膨脹到180億美元，換算為新台幣達6,108億元之多，其中當然有部分是美國刻意的獅子大開口，用以懲罰台灣的遲不下單。

最新的這批軍售之所以讓中共寢食難安，是因為它在數量與品質上都達到一個新的里程碑，它會促使兩岸軍備競賽不斷上升，實現美國以兩岸軍備競賽弱化中國經濟發展，延緩或阻止中國和平崛起的陽謀。此外，此舉將使兩岸對抗情勢難以緩和，東亞和平更添變數，所以中共自始就極力反對這筆軍售。

對於中共反軍售的壓力，美國一向的作法就是強調這是反制中共對台飛彈威脅，維持兩岸軍備平衡不得已的作法。為了釜底抽薪，不讓美國再有藉口，中共在2002年布江會時，即由江澤民向布希提出「撤飛彈，換停止軍售」的建議，但布希顧左右而言他，未予理會。今年六月中共喉舌的文匯報報導，中共再次向美國提議以撤飛彈換停止軍售，但美國仍不予理會。事實上，在今年美國副總統錢尼、國家安全顧問賴斯、太平洋艦隊司令法戈、參議院代理議長史蒂文斯等一系列高層人士訪問中國大陸時，中共領導人都一再要求美國政府停止對台軍售、停止美台軍事交流。由此一議題變成會談焦點，可以看出中共對軍售一事之重視。

二　台灣對軍購欠缺共識

小布希承諾出售台灣大筆軍售至今已超過三年，但是台灣方面針對這批軍購的特別預算始終未能敲定，這是因為一來朝野對此一問題看法差異極大；二來軍中因不同軍種，對於應優先採購何種武器也見仁見智；三來民間更認為大筆軍購其實不能增添台灣安全，而對於已經債台高築，捉襟見肘的政府預算也有排擠效應，徹底反對。在眾說紛紜之下，軍售特別預算先是卡在國防部，遲遲無法編列，現在則是卡在立法院，想要在暑假的立院臨時會中通過恐不容易。

台灣軍購一向困難，因為市場受中共左右，所以以前是有錢無處買。但2001年美國慷慨承諾大筆軍售後，台灣經濟又已今非昔比，阮囊羞澀。除了沒有財力之外，這批軍購之所以在台灣引起這麼多的反彈，一是價格，一是時機。價格上，先前估算僅2000餘億台幣，現在一下躍升為6108億，擺明了美國是拿台灣當冤大頭，而且其中佣金回扣的數量與流向更啟人疑竇。時機上，在台灣近年天災人禍不斷，各方需錢孔急，政府赤字不斷高昇之下，除原有幾千億的國防預算外，再增添這筆軍購特別預算，民意反彈是十分自然的結果。今年三月份綁總統選舉的軍購公投未能過關，六月份民間自發的舉行反軍購大遊行，目前民間團體、在野政黨、一般民眾反對軍購的立場日益堅定，在在顯示這次軍購欠缺正當性。

陳水扁政府慣以國家安全、不愛台灣、與中共唱和等說詞，譴責在野黨及民間反軍購的立場。為了讓軍購特別預算過關，陳水扁甚至不惜擴大軍演，親自乘潛艇突顯兩岸開戰的危險性，謊稱中共要仿美國對海珊的作法，對其實施斬首行動，來為軍購預算做宣傳。實際上陳水扁為軍購護航別有原因，一是以交保護費的心態，以軍購平息美國政府對他在總統選舉期間胡作非為的怒氣；二是藉此取得布希支持，以保障其作票總統政權的正當性。三是以先進軍備作為實現台獨的籌碼。

軍購真的能增加台灣安全嗎？暫時不論這批軍備的交貨陸陸續續可能會拖到十年以上，因應當前嚴峻的海峽情勢顯然緩不濟急。即便這批軍備明天運到，兩岸一旦兵戎相見，台灣也未必穩超勝算。兩軍交鋒，軍備固然重要，士氣可能更重要，否則，1949年時配備美式裝備的國軍何以會敗在裝備落伍的共軍手上？大陸人民無不認為台灣屬於中國，台獨一定打，這是共識。台灣人民中固不乏支持台灣獨立者，但有多少人相信台灣人不是中國人，台灣從來就不屬於中國呢？這種內部的分歧決不是再多再好的軍備可以彌補的。其實確保台灣安全，不在台灣有無先進武器，而在台獨政府是否能認清時勢，放棄台獨分離運動，改善與大陸關係。

三　現階段中共的策略

台灣的安全繫於台灣領導人自身的認知與作為，非關大陸。就個人觀察所知，中共眼前忙於內部的經濟發展，希望抓緊時間，在二十年內追上美國，根本無意對台用武。中共在沿海部署飛彈其實是被李登輝陳水扁等人所逼，不得已的措施，旨在嚇阻台獨，非想對台用武。

中共如何因應島內囂張的台獨氣焰？其實中共清楚知道，台灣因有美國撐腰才敢大搞台獨，解決之道就是向美國施壓。中共在美國上述系列重要人士於今年訪華時，都以台灣問題相詰難，台灣問題成為美國無可迴避的焦點。中共領導人一再向美方抗議，指出對台出售大筆先進軍備，與台灣進行軍事交流，以及國會通過提案，支持台灣參與世界衛生組織等作為，都是「對台獨發出錯誤的訊息」，要求美國停止。對於美國信誓旦旦的不斷重申一中政策，反對台灣獨立的說法，胡錦濤在接見史蒂文斯時強調：「希望美國把承諾落實到具體行動上，不向台灣當局發出錯誤信號」。這表示中共對美國的態度根本不信任，中共也不滿美國過早承認陳水扁連任。胡錦濤甚至對史蒂文斯說，美國應廢止「台灣關係法」。

中共之所以在台灣問題上態度強硬，一方面是有內部民意與軍方的壓力，以及江澤民胡錦濤之間的矛盾，不得不如此。另方面也是因為美國在北韓核武、伊拉克善後、乃至反恐等問題的解決上有求於中共，對美交涉並不是毫無籌碼。中共清楚認知，美國為了自身利益，無論哪個人當政，都不會輕易放棄台灣這個棋子，所以對美國年底的總統大選並無特別偏好。布希連任，在目前內外交困的局勢下，其中國政策也不會像初上台時的嚴峻，再說中共與其打交道也有了底；凱瑞上台，在台灣問題上可能與中共較有交集，較能約束台獨政府，甚至迫使台灣坐上談判桌，但是在貿易、人權等問題上可能較有麻煩。客觀而言，中共目前如以解決台灣問題為重，可能較為偏好凱瑞，但是當然不便表態。

除了外交上持續向美交涉施壓，軍事上做好積極準備外，中共更打算對台灣進行法律戰、輿論戰、心理戰，希望不戰而屈人之兵。各方矚目的「統一法」之研議，一方面固然在反制台灣「公投制憲」的「台獨法」，另方面也是希望在國際法的層面，彰顯台灣問題為中國內部事務，在國際法「不干涉」的大原則下，斷絕美國介入台海衝突的法理依據，使中共在國際上站穩法與理的立場。至於輿論戰與心理戰，是透過各種文宣管道，包括網路、手機等現代傳輸方式，在國際上彰顯中共解決台灣問題有理、有節、有制的態度與誠意，在台灣則努力爭取民心。中共內部更有人建議在經濟上反制台灣，如不歡迎綠色台商，兩岸貿易用人民幣結算等提議都時有所聞。

四　美國的作法   

至於美國方面，從錢尼到史蒂文斯，特別是賴斯訪華時，都得到相當鮮明的印象，那就是中共在台灣問題上的態度是絕對嚴肅與認真的，美國如果不能或不願認真約束台獨，中共會自己出手解決。面對中共對台灣問題的不妥協態度，美國要如何因應呢？

由最近美國的動作看起來，美國的對策軟中帶硬。軟，就是透過上述一系列高層訪華，向中共解釋美方的立場，澄清美國在一中政策與三公報、反對台灣獨立與和平解決台海問題的立場不變。硬，則是對於對台軍售與美台軍事交流不鬆口，非僅如此，布希政府還拉高姿態，宣稱配合台灣軍購意願及進程，將在明年宣佈售台四艘神盾艦，似乎完全不在乎中共反應。美國之所以如此，當然不乏選舉考量：大選在即，布希政府不能示弱，也不能得罪支持他的軍火商。另方面也是著眼於全盤戰略的調整。

在全盤戰略上，為了因應資訊戰、科技戰的時代需要，必須改變冷戰時代的戰略部署。布希日前宣佈的「軍事調整計畫」既回應了此一調整全球軍事部署的考量，也表現出了對中共要求停止對台軍售與美台軍事交流的不妥協。同時為了因應朝鮮半島與台海與日俱升的緊張情勢，美國還採取了以下幾種作法。

其一是展示武力。美軍目前正在進行為期兩個月，動員七艘航母戰鬥群的「夏季脈動200」演習，同一時間並派遣退休將領積極參與台灣所舉行的「漢光二十演習」。雖然為化解中共疑慮與指控，美國強調「夏季脈動」演習屬全球性質，東亞部分參與的航母也只有三艘，並特別派遣太平洋艦隊司令法戈親赴北京說明，但無論怎麼辯解，其對中共的針對性還是很清楚的。

其二是調整全球戰略部署，將重心置於亞太地區。於此又有兩個作法，一個是法戈所建議，在西太平洋地區，除原有的小鷹號航母外，再增派一個航空母艦戰鬥群，以因應朝鮮半島與台海的緊張態勢。另一個作法是減少駐外美軍，將重心放在機動性高的高科技戰，營造美國的「全球優勢」。因此美國打算自歐亞撤出七至十萬美軍，其中重點撤軍在歐洲，依計畫將從德國撤出六萬人，亞洲則是陪襯，從漢城撤軍一萬三千人，是技術轉進，為了馳援伊拉克，支援國內反恐需要，以及避開38度線危險地區。針對中共崛起及台海情勢，美國增強了與日本的合作，以及強化以關島為核心的西太平洋第二島煉防衛。

其三是甚至有人獻策，在台海發生衝突時，美國可攻打北韓，圍衛救趙，營救台灣。不過此一計策恐難付諸實施，因為南韓與日本可能顧慮波及自身，不願配合美軍行動，甚至阻擋。

五　台海和戰關鍵

目前台海局勢確實嚴峻非常。這兩個月，此一地區有美國的「夏季脈動2004」演習，台灣的「漢光二十演習」，中共的東山島海陸空整合性演習。三方面似乎有意互別苗頭，無一願意將演習延後，為緊張情勢降溫。在美中台三方操兵演練之下，台灣海峽籠罩著一片風雨欲來的陰霾。究竟和平能否維持，戰爭可否避免，取決於三方態度。

其中台灣的態度最為關鍵。因為在這三方中，中美兩方都希望維持台海現狀，只有台灣想要推翻現狀。台獨份子雖然掌權，國際上走不出去，關起門來搞台獨雖然不無進展，但關鍵時刻總會遭外力掣肘。眼見中共一天天強大，獨立希望一天天黯淡，難免焦急。亟想趁中共尚未準備完成之時，突破各種困難，完成獨立心願。只要台獨份子對台獨不死心，中共就不能安心，台海戰雲就難消除。

中共方面，對陳水扁已經完全不信任。517聲明中，台獨即戰爭，分離無和平的立場已表達得一清二楚。目前中共雖然強調會盡一切力量，爭取和平解決台灣問題，但是也在做最壞的打算，這可以由中共最近可能調整建軍方針一事上看出。

鄧小平一向主張「國防建設服從經濟建設大局」的政策，此一政策在16大時並獲重申，強調國防建設應與經濟建設協調發展，這都是說，經濟建設為先，國防建設為次。但在今年七月下旬中共政治局第十五次集體學習時，胡錦濤一番辯證式的詮釋卻透露出政策改變的風向。他說：「經濟建設是國防建設的基本依托，經濟建設搞不上去，國防建設就無從談起；國防實力是綜合國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國防建設搞不下去，經濟建設的安全環境就難以保障……，所以兩者應協調發展，形成相互促進的良好局面」。

把胡錦濤的談話放到現實層面來解讀，那就是面對台獨份子的蠢動，美國在西太平洋的海軍軍演以及充實此一地區的戰備的新戰略部署，中共在國防建設上的努力不得不加強，調整「國防建設服從於國家經濟建設大局」的政策可能是必然趨勢。

美國方面，雖然不會放棄台灣這顆棋子，但也絕不樂見兩岸爆發衝突，陷自身於進退維谷之地。最近這一連串高層人士相繼出訪北京，既是想化解中共對美國約束台灣誠意不夠的疑慮，說服北京陳水扁已經改過，兩岸應展開談判，更是想摸清北京的政策底線。這一連串訪問顯然並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

至於北京底線，透過這一連串訪問，美國已瞭然於胸。美中不同之處是，美國的對華政策究竟應該模糊或清晰，猶在斟酌之中。年底大選鹿死誰手猶未可知，政策是否會調整還有很大的伸縮空間。至於北京的對台政策，則越來越清晰。在原則問題上，中共表現得毫不退讓，反而有緊縮的現象，如直航又從「兩岸航線」退回到「國內航線」便是一例。

比較值得玩味的是究竟何謂台獨，中共尚未下確切定義。中共國台辦副主任王在希在七月下旬說，修憲與台獨還不能劃上等號，關鍵要看台灣怎麼修憲，是否涉及主權、領土、疆域。果如是，陳水扁還有很大的空間可以與中共玩，因為陳水扁哪會傻到去碰這些禁忌？陳水扁只要將目前憲法增修條文中凍結的中華民國憲法條款修掉，實質上就與中國法統一刀兩斷，不宣而獨了。

六　中美關係與台海局勢

中共對美國沒有幻想，也無意挑戰美國在國際上的獨霸地位。只要美國在台灣問題上能守住大是大非，其他的國際問題，中共都可以盡量配合。中共很清楚，美國一定要交好，中美關係是「合則兩利，爭則兩害」。關鍵是美國如何定位中共？是視其為潛在敵人、戰略對手、或是一個可以合作的夥伴？美國的對華政策究竟會如何演變？對台灣態度又如何？是未來中美關係及台海局勢發展的關鍵因素。

美國獨霸的局勢其實難以長期維持。從保羅甘迺迪的《強權興衰史》來推演，「大美帝國」也會像其他帝國一樣，因為不斷向外擴充，消耗國力過鉅，國內外的反彈反制不斷高昇，終將自我反噬。美國今日債台高築，已達八兆美元，國際貿易赤字年年上升，政府預算寅吃卯量。美國經濟繁榮建立在外資與國外人才上，一旦美元貶值，外資撤出，人才不來，維持今日局面將困難重重。美國如今唯一強項就是軍事科技，但是除非不斷挑起戰爭，軍事科技沒有用武之地。但是如果不斷征戰，就如這兩年對阿富汗、伊拉克的用兵，又會加速消耗國力，加速衰微進程。美國究竟應採取何種外交政策才能持盈保泰？這正考驗著美國朝野。

如非所謂的恐怖主義攻擊，中國當然是美國外交的重中之重。但以美國今日處理「恐怖主義」的態度來看，這個問題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將一直困擾美國，消耗美國實力。二十世紀以來世界各地烽火連天，美國一向自傲本土都能免於戰火波及，但911事件卻戳破了這個神話。中國崛起與恐怖威脅兩相比較，後者的威脅當然更急迫更現實，而解決這個問題還需要中國在內的國際社會成員支持。

美國如果能省知，天下之大非一國可獨治，就應該拋棄單邊主義，回到多邊主義的正確道路上來。誠如卡本特所說，美國的對華政策應該走向明確，因為對於模糊政策，兩岸另有不同於美國預期的解讀：台灣認為台海一旦衝突，美國一定馳援；大陸認為既然不能聽任台灣獨立，不管美國介不介入，都要放手一搏，更何況美國到時候可能袖手旁觀。所以卡本特建議，美國應該清楚告知台灣，大國之間不會為一個非屬關鍵利益的小國而發生衝突；也應該告訴中共，台灣的民主體制，使美國無處著力。

美國在今年四、五月裡，已經透過包道格及其副手告訴台灣，美國並未給台灣一紙空白支票，政策似朝向清晰演化。只是美國言行不一，在軍售、軍演、戰略部署調整等問題的處理上，恰恰又向台灣發出混淆的訊息。如果美國不能言行如一，就難怪陳水扁聽者藐藐。接下來，如果美國對陳水扁以修憲為名，行制憲之實，無計可施，如果中共覺得在此情況下，和平解決台灣問題的希望越來越黯淡，則台灣想以先進軍備，武裝自己，確保台灣安全，不過是一場空話。到時候，更多的軍火，只能造成更多的人命喪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