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做好華府調整「一中政策」的準備

美國國務卿鮑爾「當前美國與中國的關係是有史以來最好的」，這個說法言猶在耳，雙方的關係卻已進入九六年三月台海危機以來最惡劣的氣氛，甚至如果說較之九六年三月危機更嚴重亦不為過。

情勢所以如此，中共官方人士表示，最基本的原因是，美國與中共之間，在對台政策上已經完全沒有互信，中共官方已經轉而認為美國現在對台政策是要讓台灣「和平獨立」；而更深層的憂慮則是，中共認為美國可能會在不久的未來，大致是在明年初，會對其一個中國政策進行根本性的檢討。

按美國的中國問題專家藍普頓的說法，美國布希政府內部在外交政策－－尤其是中國政策上已經出現了兩個中心，而且情況一直混亂不明。一個是以副總統錢尼、國防部長倫斯斐、副部長伍佛維茨為首的強硬派，另一邊則是以國務院為首、甚至是多少以小布希為首的溫和派。

而這種混亂情況所造成的後果，一如中共內部瞭解亞太政策的人士表示，是中共認為華府「在台灣的總統大選中並沒有真正的盡力」、同時也出現「過早的承認陳水扁勝選」等動作，而這些都造成中共在今年三月下旬以後，認為不能再完全信任美國人的原因。

在這樣子的架構與情勢下，陳水扁勝選後，北京已然全面調整了它的對台政策概念，這就是五一七聲明。中共並且將之非常清楚地告知美方；中共原先期待是，在此一「令人失望的結果」出現後，美國能夠瞭解問題的嚴重性與中共最深層的利益所在，並在對台政策上與中共有進一步的協調合作；但隨後，華府再連續出現布希總統簽署法案同意支持台北加入世界衛生大會成觀察員、宣佈出售大量軍火給陳水扁政府的政策後；北京對於華府彼時的政策，據一位瞭解中共內部政策的人士表示，「就已經不是能用『不滿』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了」。

於是，北京對於華府的中國／台灣政策，出現了極為深沈的疑慮。一如美國前亞太副助卿謝淑麗六月於新加坡的一個相關閉門會議中明指，其實，「華府與北京都相信，陳水扁強烈希望在一個強烈傾向台灣獨立的基礎上，改寫憲法，而台灣人民會為此提供支持或背書」。北京最強烈地質疑是，華府與北京既然都已認為陳水扁有此傾向，為何華府還會釋出不同的訊息？

對此，藍普頓的解釋是，「布希政府持續送出混亂的訊息，布希的國家安全會議、乃至布希總統本人都沒有能讓國防部守其分際。」

結構如此，美國在中國／台灣問題上所釋出的訊息，混亂而散漫，令北京無所適從。但真正令人擔憂的是，當前這種情況所造成衝擊的嚴重性，早已遠非外界所能想像。一位瞭解美國與中共互動甚深的人士甚至表示，中共對於美方的不信任甚至達到了北京認為「美國可能正在、或將於十一月大選後會要重新審視（檢討）原先的『一個中國』政策，而其結果『將很可能是嚴重動搖或在相當程度上改變這個政策』」。

所以中共才會在七月十六日於文匯報點名美國，直接釋出這個「從長遠利益和大局考量，中共無意和美國產生直接衝突，但如果外國勢力插手直接支持台獨，中共只能被迫以武力解決」的說法。而撫平中共此一甚深的、甚至是具有毀滅性的疑慮，事實上才是賴斯此行北京的主要用意。

但北京的消息來源表示，就當前情勢下的對台問題而言，「非常令人悲觀地，美方現在幾乎無論說什麼，中國領導人至多只會半信半疑」。這是為何《文匯報》會在賴斯訪北京後，還會釋出「台灣當局如果沒有美國撐腰，決不敢如此膽大妄為」這種跡近粗魯的強硬說辭的原因。

總而言之，由於三二○以來的局勢發展，中共方面人士表示，「華府與北京雙方現在都認真（甚或嚴重地）懷疑此前幾個月雙方反覆明確表達並且相信的根本共識，即，美國反對台獨，中國不以武力謀統」。

所以當下的問題在於，雙方連使對方大致放心都已無法做到；因為就北京的角度而言，三二○以降，美國的表現使北京認為「美國真的並不是那麼堅決反對台獨或其可能性」；就美國而言，「中國則仍未將阻獨與促統足夠堅定和截然的分開（這就涉及中共在對台政策上的武力使用問題 ）」；更何況，在台灣問題上，北京與華府雙方都大受各自內部政治的影響，而缺少轉圜空間，所以北京的訊息認為，「嚴格而論，中美之間關於台灣問題上彼此的歧異和猜疑，已經達到了三二○以前幾個月甚至是很難想像的地步。」

也就是在這樣的情境中，中共東山島軍演就被賦予不同的意義；而在中共決定軍演後 ，美軍方面立即宣佈將在日本的嘉納基地舉行具有針對性的反制性美日聯合軍事演習。但就在美方此一宣佈後不久，中共軍方再度悄悄地釋出了一個訊息，即，中共的北海艦隊，在七月七日已經進入南海區域，準備對友軍進行支援。

而中共方面一位瞭解內情的人士指出，這種具有潛在衝突不斷升高的緊張，事實上是彼此不信任的結果，而「此類懷疑的存在和發展，便是現在雙方要高層會談的根本原因」。

於是，在這樣的潛在危機的背景情況下，美方提出一個新的、具有所謂「戰略意涵」、乃至於具有框架性質的台灣政策概念，是完全符合當前、或至少是雙方階段性的利益的。這其實也是賴斯日前北京行的意圖之一。

但這同一個銅板的另外一面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當賴斯所攜往北京的訊息，甚或是處理台灣問題的架構，既不能釋北京之疑，又不能滿足北京的要求時，北京主動釋出「二○二○年或解決台灣問題」的說法，其實是有其內在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