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錦濤訪問南亞加固中印巴三角

對中國來說，南亞不僅是緊鄰，這喜馬拉雅山區又是中印兩大文明共同誕生的搖籃。人類祖先、那「變人」的「猴子」名叫「Ramapitecus／臘瑪古猿」，它的化石是在南亞「Rama／臘瑪」村首先發現，但在雲南卻發現得最多。雲南元謀縣不但是「臘瑪古猿」的故鄉，而且也是他最早所「變」出的人類之一、「元謀猿人」的故鄉。中國神話中的「伏羲」和妹妹兼妻子「女媧」和印度神話中的「Yama／閻摩」與「Yami／閻蜜」如出一轍。中國那「開天地」的「盤古」又好像是從印度《梨俱吠陀》的《原人歌》中抄來的。南亞自然風景中到處是鷹和蛇，印度古代神話中的「garuda／金翅鳥」和「naga／龍蛇」因此非常突出。這又和中國的「龍」與「鳳」相輝映－－中國仰韶、龍山文化地處天寒地凍很難見蛇的地帶，龍的文化符號卻很普遍；古人圖騰是用動物為標誌的，「龍」是什麼動物令人費解。中國唐朝開始的「龍王」、「龍女」的故事當然是印度的輸入無疑。中國民間還把印度的菩薩「Maiterya／彌勒」變成「未來佛」，使印度的男菩薩「Avalokitesvara／觀自在」變成「送子女神／水月觀音」。南亞在西元第一個千年是中國高僧「西天取經」的聖地，在近世紀與中國同受歐洲列強的侵略壓迫，在現代差不多同時獨立振興。只可惜一九四七年印巴分治，使中印兩國關係變成中、印、巴三角。

中國最高元首第一個訪問南亞的是江澤民，是十年以前，胡錦濤今年十一月是第二次，這和十年來這兩代領導核心頻繁周遊列國相比，差距太大。印度和中國一樣，是禮儀之邦，外交講對等、有來有往，你不去他不來。中國國家主席訪問印度次數少，印度總統也就無法常來中國做客。巴基斯坦則不拘泥於形式，不和中國平起平坐。一則她是中國最誠心誠意的盟友，二則她在許多方面都仰仗於中國援助，巴國總統、總理訪華之頻繁恐怕是世界第一，中巴之間最高來往可能是十與一之比－－巴國總統來十次中國主席才去一次。

國際關係從來就是錯綜複雜、犬牙交錯的，一環扣一環。中印巴三角後面免不了有其他三角或成全、或搗蛋、或互補、或離間。在冷戰時期，中印關係無法獨善其身，有蘇聯插進來干擾，可以簡單追述一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時，兩個最積極承認她的國家，一個是蘇聯，一個是印度。印度開國總理尼赫魯在英國唸書時就是「費邊社會主義者」，早在一九二七年就去莫斯科參加過「十月革命」十週年慶祝（當時還結識孫中山夫人宋慶齡）。在一九五○年代中蘇這兩個「社會主義國家」中，尼赫魯對史達林的無情專政頗不贊同而更傾向於中國。中國領袖毛澤東、朱德、宋慶齡、周恩來都對尼赫魯釋出最大的友情，和莫斯科領導人懷疑他是帝國主義陣營的同路人形成對比。可是赫魯曉夫對史達林「鞭屍」以後，中蘇兩黨發生摩擦，在赫魯曉夫拉攏尼赫魯的同時，中印之間發生邊境衝突和達賴逃亡印度。其結局一方面是尼赫魯連帶一部分與他友好的印共領袖從理論與感情上倒向蘇聯而和中共拉開距離，另一方面中共偏移到批判「帝修反」（美帝、蘇修、印度反革命）的極端。好一個中印蘇三角就變成中印關係惡化的重大因素。這一點是很少中國學者看到的，他們多半把中印交惡怪罪於尼赫魯而不去深入研究尼赫魯由於中蘇交惡而產生的思想感情上的轉變。

在中國和巴基斯坦關係後面，也有兩個三角起著影響：一是中巴印三角，另一是中巴美三角。中巴印三角好像是應了地緣政治範式中「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規律。中印關係出現裂痕卻正是中巴關係開始接近，一直到後來形成印蘇同盟與中巴美聯盟相持的形勢。起初是美國對共產主義集團形成的包圍圈，把巴基斯坦拉進「東約」和「中約」軍事同盟中去。後來中巴關係改善，巴基斯坦倒成為改善中美關係的橋樑而形成中巴美三角。一九七一年基辛格秘密訪華就是巴基斯坦牽線的。先是他在巴國首都宴會上「身體不適」而退席失蹤，兩天後卻在北京和毛澤東、周恩來會談完畢後露面，成為國際關係的奇聞。數十年來，巴基斯坦政局也不知經過多少滄桑，中巴關係卻始終穩如泰山。本來這一穩固的雙邊關係對改進中印關係是一大障礙，中國在克什米爾問題上一直是向巴基斯坦傾斜的。可是一九九六年江澤民訪問南亞時改變了態度。他在巴基斯坦對克什米爾問題避免表態，卻勸巴基斯坦領袖早日與印度和好，當時得到印度上層的高度欣賞。這次胡錦濤訪問南亞，仍然像上次江澤民在印巴做客那樣平分秋色－－三天在印、三天在巴，沒有聽到任何怨言。

胡錦濤在印度的三天，基本上循著江澤民的路程，但多了一項為「中印友好年」揭幕的節目。十一月二十一日在印度首都新德里和印度總統卡拉姆共同主持，兩位元首和一百名訪問印度的中國青年代表與一百名印度青年代表、再加印度各界貴賓，一同欣賞了中印藝術家的共同演出。

關於中印雙邊關係，這幾年增進速度很快，和高層互訪也有關。特別是二○○三年印度總理瓦傑帕伊訪華和二○○四年溫家寶總理訪印，可謂兩大里程碑。胡錦濤是在跨越這兩大里程碑以後更把兩國友好發展推向前去的。他在新德里見證雙方簽署十三項協定。中印貿易今年將達到二百億美元，預計在二○一○年年底以前可達四百億。雙方還同意各自在對方增設一領事館，方便兩國民間來往。據說兩國還就建立「自由貿易區」的問題交換了意見。

胡錦濤訪印前夕，中國駐印大使孫玉璽接受美國CNN電視台採訪，說了印度阿魯納查爾邦是中國領土，使印度輿論大嘩，很多「鷹派」反華言論應運而生。前駐印大使周剛卻對《印度時報》駐華記者說，中國最高領導最近決定要加快解決邊界糾紛，請他別受個別人言論的影響，似乎想沖淡孫玉璽所製造的印度情緒波動。周剛又對傳媒發表談話，想穩定印度輿論波動後在中國輿論界造成的波浪效應。周剛說：「這樣的報導出現在中國國家主席即將到訪之前，這顯然是不利於訪問，不利於進一步增進互信的。」這話表面上是指印度輿論報導，實際上責怪孫玉璽不該首先發難。

十年前江澤民訪問新德里，安排他在印度工商聯總會作公開講演，那時我也在場，幫忙把工商聯主席的歡迎詞書面譯成中文發給中國貴賓、省了翻譯時間。這次胡錦濤公開講演是在科學宮，由印度副總統主持，規格更高。胡錦濤也把中印關係提到超越雙邊範疇的高度。他說，中國把印度的發展看成「有利於提升亞洲的整體實力和國際地位，有利於壯大發展中國家的力量」；他說中印兩國合作，將「致力於維護發展中國家的整體利益，促進世界多極化和國際關係民主化，推動國際政治經濟秩序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

「崛起」是中印兩國當前的共同現象，國際關注對這兩大新星刮目相看、議論紛紛，總有那麼些人吃飽飯沒事做，挖空心思畫出一幅「龍象爭霸」的醜圖來。我研究中印文化半個世紀，從來就沒有發現中國想踩在印度頭上去當亞洲「盟主」的意圖，印度的態度比中國謙虛得多－－印度「鷹派」最多有點對中國「不服輸」的對立情緒，和美國那種「peerless（容不得匹敵）」的凶神惡煞勢態風馬牛不相及。印度朋友多年來最大的抱怨是：中國在對美國極盡卑躬屈膝之餘，對印度卻傲氣十足。從胡錦濤這次在印度的言論來看，對這點還是很注意的。特別在邊界糾紛上，他表示願意：「從兩國關係大局出發……積極尋求公平合理和雙方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使中印邊界成為兩國睦鄰友好和互利合作的紐帶。」

胡錦濤對巴基斯坦的訪問既是錦上添花，也是雪中送炭。十一月二十四日胡錦濤在巴國首都伊斯蘭堡公開講演時說，要「不斷把中巴戰略合作夥伴關係推向更高水準」，要「不斷給中巴戰略合作夥伴關係賦予新的內涵」。同日《人民日報》專文說：「中巴兩國長達半個世紀的戰略合作，沒有受到任何風雨變化的影響。這種兄弟情誼已深深扎根於兩國人民心中。」這就是說，胡錦濤這次訪問不是因為雙邊關係存在著什麼問題需要他去理順，而是去使得已經很好的關係還要更好，這不是「錦上添花」又是什麼呢?!胡錦濤和巴國總統穆沙拉夫會談時提出五項加強戰略合作的建議。第一項是：「保持領導人密切交往的傳統，擴大政府部門、立法機構、政黨、軍隊的交流合作，充分利用好兩國戰略、經貿、科技、安全、防務領域的磋商機制」。如果仔細研究，中國和任何國家都沒有胡錦濤所說的這樣密切廣泛的交往和全面的合作機制。最近我在北京瞭解到：巴基斯坦使館對中國南亞學者特別親熱、盛情邀請等等為印度使館所不及。這次胡錦濤在巴基斯坦作客，更是木瓜瓊漿、春韭黃粱，盛情無以復加。

中國和巴基斯坦在軍事與高科技方面的合作，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在兩國重大的合作項目中，有三項公開而意義重大的。一是中國幫助進行喀喇崑崙公路改造擴建，並重建在去年地震中被摧毀的巴拉考特市。二是中國援助建設現代化的瓜達爾港口。三是座落於拉合爾的海爾－－魯巴工業園－－由中國的海爾公司和巴基斯坦的魯巴公司合資建設。據印度輿論透露，中國幫助的工程還有輸油管道、煉油廠、飛機場與核反應堆。以上這些都對巴基斯坦的經濟發展與國防建設有重大影響。胡錦濤訪問起了加快這些項目的積極作用，那當然是「雪中送炭」了。

中巴關係中一個和中國利益密切相關的問題是打擊恐怖。奧薩馬．本拉登的卡伊達(「基地」)組織中過去有、現在仍然有中亞各民族中的「東土耳其斯坦」復活運動的極端分子，包括中國籍的維吾爾族。現在這些人和阿拉伯的伊斯蘭極端分子聯手活躍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邊境，對新疆的安全形成長遠的威脅。胡錦濤和他的政府代表團在巴基斯坦時，一定就此問題和巴國政府進行磋商了的。其磋商的結果現在已經出現眉目，就是中國外交部副部長武大偉和巴基斯坦駐華大使薩爾曼．巴希爾於十二月十二日在北京互換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巴基斯坦伊斯蘭共和國政府關於打擊恐怖主義、分裂主義和極端主義的合作協定》的批准書。

唐朝、甚至更早的中國史籍上，稱喜馬拉雅山以南為「中國」，南亞是「坦然平正，冬夏和調，卉木常榮，流霜不降」（道宣：《釋迦方志》）的天府之國。如今的南亞貧窮落後，才弄出恐怖的淵藪來。現在青藏鐵路有踏平雪山、貫通黑龍江和印度洋之勢。將來喀喇崑崙公路上也可以鋪上鐵軌，中印巴變成一個經濟繁榮、人民富裕的金三角是很有可能的。這兒歷來是地球上人口最集中的地區（總有百分之四十以上的人類）、經濟也最發達（一七○○年以前占世界財富一半以上）。中國政府領導人和知識精英應該要有遠見、應該更新觀點，加強中印巴三國團結，把這歐亞大陸的東部建成一片樂土。一個「和諧世界」的框架就會建成，應了古人「西方極樂世界」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