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工運鐵娘子

10月9日中午採訪組的工作人員從台北趕到高雄勞權會辦公室時，原先約定好的時段，王娟萍仍脫不開身，高雄日資公司「中日電熱公司」的員工五人，大多為中年男女，正與勞權會的工作人員說明該廠違法不給員工資遣費的情節。王娟萍耐心地傾聽，不時發問一兩個關鍵細節，情緒激動的失業工人從日方的苛刻待遇覺悟進而認同參與反PKO運動：：王娟萍日常處理多為此類申訴案件，她必需在很短時段中瞭解狀況提出意見，讓勞工們有實質對策。

1960年出生，父親是公路局駕駛，母親是售票員，王娟萍雖然屏東農專及中興大學農藝系畢業，但在生活壓力下，從事過許多基層辛勞工作，她做過公賣局臨時工，環境錄化公司職員，電子公司作業員，也擺過地攤賣過衣服，賣過檳榔，做過佛教界義工，現在則與台灣弱勢者連結在一起，以她學生界社團經驗培養出的行政能力，在高雄勞權會做執行長，帶領過幾次大遊行，如去年的「反白色恐怖大遊行勞權會領隊」及今年五一「高雄勞工團結惜別顏坤泉入獄大遊行總指揮」。另外，她也積極參與國際勞工運動串連，曾赴馬尼拉參加KMU五一勞動節大遊行代表台灣去示威。

資產階級利益分配委員會

問：這是《海峽評論》編輯部採訪組策劃的關於二屆立委大選的系列訪問，我們希望各黨派品質良好形像清新的候選人有機會在本刊發表其政見。先請教你本次參選的動機。

王：這次我被勞動黨徵召來參選高雄南區立委，因為長期以來我在工運這條路上處理了很多勞資糾紛案件，深深感覺勞動者在談判過程中非常弱勢。當今社會上有權有勢者當道，而台灣正走向社會多元化的階段，勞動黨認為應有勞工利益的捍衛者進入國會殿堂與有錢有勢者抗爭，把弱小階級的心聲表達出來。

問：有政治觀察家認為在1992年立委大選之後，台灣的立法院將成為台灣財團代表利益角逐的場所，也就是卡爾‧馬克思所說的「資產階級利益分配的委員會」。身為勞動階層的代言人，我想你對這個形勢也充滿了無力感。面對這樣很難逆轉的困局，是否你有什麼更深刻的理念來向勞動大眾訴求？

王：台灣所謂的經濟奇蹟，國民平均所得大家洋洋自得已近一萬美元，但台灣中下階級與勞動者是否有享受到勞動果實呢？以社會資源分配而言，立法委員在國會內只替財團跟大企業說話，迄今還沒有任何一個民意代表在替勞工大眾或弱勢者說話。這也是勞動者本次要積極參選的原因。另外在40年來，台灣勞動者在社會資源分配的發言台上從來沒有自己的代表角色。目前台灣一些法案均由行政部門先提出草案才由立法院來審理，而行政系統基於「官資一體」的立場，所端出來的菜都不是一般勞工消受得了的。行政院要的是國防預算越來越高，但社會福利預算越來越少。請問創造台灣經濟奇跡的勞工在社會資源分配的大餅咬不上一口。除了一份工資養活一家人的拮据狀況外，勞工能出賣勞力的時候有勞保，一旦退休年老體衰就不給保險，請問這除了不公平之外，還十分蔑視勞工人格。另外，如勞工為了住宅必須一輩子做住宅的奴隸。政府在分配社會資源時，若有勞動者代表告訴政府我們要的是什麼，情況或許會改善。如今朝野兩大黨爭的是一些面子問題，政治問題，而把民生法案積壓下去，這也是我非出來不可的原因。

民進黨失去道德性與正義性

問：以反對黨的立場，我們想請你批判一下台灣的反對運動。例如民進黨做為反對黨，他並不是站在廣大台灣勞動群眾的立場，像這次王建辭職事件，民進黨甚至比國民黨內改革派站在更反動的立場。

王：民進黨在推動台灣的民主改革歷程上有他相當程度的成績。但民主改革是包括台灣勞動群眾在內的台灣同胞大家一起打拼出來的，但隨著民進黨在反對陣營中有聲有勢之後，有勢就有錢，他也跟財團、土地資本結合而與國民黨同流合污－－因此失去了道德性與正當性。他也跟資方結合來欺壓無產者。以勞動黨的立場而言，不管倒王或擁王，都不是根本解決之道。台灣資產階級與土地資本家的矛盾、台灣自有住宅者與無殼蝸牛的矛盾，都是階級矛盾中的一些案例。民進黨說要倒王，他的反對立場何在？除與台灣財團利益鉤結之外，也在做政治鬥爭。今天不論倒王、護王，對勞動者的利益都不大。執政者應把台灣的土地做總體規劃。至於採用何種稅制稅率，最後乖乖納稅的都是薪水階級基層百姓。上層財團與政治派系均有方法可以鑽法律漏洞。只有完整的國土規劃出現了，才能防止土地投機炒作。完善的國土規劃，在顧及生態環保狀況之下，才能保障基層民眾。

問：你提到國土規劃，那我要請教貴黨，除了勞工政策及關懷弱勢團體之外，你們有關公共政策有什麼通盤計劃沒有？這涉及許多專精領域的基礎學問。一般評論總以為台灣的反對運動並不擅長與執政黨辯論公共攻策，只會炒一些國家認同問題（如民進黨）或階級鬥爭問題（如工黨及勞動黨）。貴黨逐漸成熟運作之後，這方面有否突破？

公共政策的核心為福利政策

王：以目前而言，勞動黨認為社會主要資源掌握在國民黨手中。國民黨如能確認該黨總理孫文對民生問題的體認，就可擺平客觀存在的社會階級問題。至於有關國家認同問題，因為國民黨違背了三民主義中的民族主義造成的，台灣的人權民主問題也起因於國民黨不守民權主義原則。我們勞動黨的通盤公共政策由中央黨部設計中，我們地方黨部不宜代為發言。我想提出的，如有關六年國建計劃，在定案之前，若勞動階級有機會發言，他一定有不同的建設內容與建設優先順序。如社會福利一定優先其他硬體建設。勞動階層失去發言機會，使我們社會發展遭到扭曲。大家都是納稅人，政府為最大消費者，我們薪水階級占納稅人口80%以上，但公共政策都由20%以下的財團來支配，這很不公平。目前勞動者的窘迫狀況，也是政府政策的結果，台灣從發展加工出口區開始，隨著經濟發展，像勞動條件也未隨著調整。現在台灣有些資本外移，造成許多工人中年失業，而政府的公共政策既未防患於先又不能解決於後，勞動者的福利無人照管，80%以上人口的福利政策才應是公共政策的主題核心，否則國民兩黨能提出什麼有群眾基礎的公共政策？

問：在有關選舉資源掠奪的觀點而言，民進黨採取比國民黨更反動的立場之藉口，就是非如此無法獲取資源便無法制衡執政黨，而貴黨貧瘠的財務狀況如何把人送進去立法院？選舉是很花錢的金錢遊戲，你們玩得起嗎？鈔票若比喻為子彈，你們的火力如何與金牛們熱戰？

選舉是有錢、有勢、有名望才玩得起？

王：這也是我們拜訪選民時大家的反應：沒錢沒勢怎麼跟人家選？勞動者三餐都不繼了，怎麼能出來關心切身有關的問題。這是國、民兩黨對選舉的腐敗迷信，大家以為選舉是有錢、有勢、有名望者才能出來，這也長期以來國民黨控制的策略：從軍事獨裁到財勢專政。士紳階級、財團走狗才能出頭。那請問：民進黨早期反對鬥爭時也找士紳先生，對勞動階級有意抹煞。這便成為台灣民間無法解脫旳惡夢。無錢無勢永遠被人統治！勞動者就是要打破這個迷信、這個神話。我王娟萍的確無錢無勢，選舉過程中也絕無俏動作，出來候選就是老老實實的，從服務群眾，從宣揚理念入手。我主要告訴選民，選舉要選會做事的人，不是選錢選勢。這也是我想透過本次選舉教育選民。其次，我的信心來自於我平常對勞工的服務，不管是勞工申述案件或小市民社區問題的解決，都有中下階層的認同。我服務過的群眾也認同我們的理念－－需要有替群眾發言的代表進入立院。高雄是個工業城市，我們處理過的勞資糾紛案件很多，這些勞工便是我們的基本樁腳，這與國民黨送煙、買票的村里長樁腳不同，我們的樁腳可以免費替我們幫忙，甚至於自掏腰包幫我們跑路。這就是我們的信心。

問：台灣黨外運動在解嚴之後就發展出一個以台灣獨立為訴求的分離主義運動，而「一中一台」訴求其實貫穿台灣朝野兩大黨派繫在進行鬥爭，不知道貴黨內部有否類似狀況？

台灣人民並不同質

王：台灣要獨立或統一不是由任何個人來決定的，應該以台灣最大多數的勞動階級利益立場來決定，來考慮。對台灣經濟進步貢獻最大的勞工最有資格來選擇台灣前途。否則台灣獨立了，民進黨高當官了，台灣工人仍然被壓迫，反而更慘。不錯，台灣基層社會是對「一中一台運動」很有疑慮，說什麼「台灣人的尊嚴」，但「台灣人」這三個字掩蓋很多虛偽面假相，因為有辦法的台灣人在法律保護之下欺壓沒有辦法的台灣人，做為資本家的台灣人壓搾做為勞工的台灣人，如果台灣獨立了，階級壓迫會不會更加劇？有人說「台灣命運共同體」那請問台塑董事長王永慶與台塑工人顏坤泉他們的命運相同嗎？有何共同呢？「一中一台」之後命運會相同嗎？我相答案很肯定的。中下階層的人對公共事務沒有發言權，要他愛國民黨與台獨黨都不可能。台灣獨立追求者會侃侃而談，多少國防經費可以確保台獨，但也確保了台獨內在的社會壓迫體制，台灣勞工幹嘛要支持你們？台灣國防預算已很高了，為了台灣獨立是否會更高？打獨立戰爭的軍費是否會讓勞工階級活不下去？民進黨反對大陸軍主義，但要求海空軍預算加高，這也是納稅人的錢。台灣勞工吃不飽，住不好，那麼飛機大炮保護誰的財產？大多求勞工家庭子弟被徵去當誰的炮灰？其實台灣社會最重要的不是統獨問題，而是勞工階級命運與福利的問題。

問：你說台灣即使獨立，但勞動階級悲慘命運仍無法改善。反過來我將你一軍，中共口頭說的「一國兩制，資本主義制度50年不變」之下的台灣勞動階級命運會改變嗎？因為這維護了台灣剝削階級持續壓搾狀態，甚至可能維護國、民兩黨反動勢力進一步整合。站在台灣勞動階級立場，我也聽到了貴黨某些大老對此一問題之疑慮，如台灣惡性關廠去大陸風光投資等等，你做為勞工立委候選人，有何看法？不只對國、民兩黨說，也說給中共聽聽。

王：資本主義都是追求利潤，那裡有利潤往那裡走。台灣資本家往大陸跑，是很自然的現象，但中國統一若要靠這些資本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們只要賺人民幣，並沒有「人民中國」認同意識。大陸提出「一國兩制」會不會維持台灣階級壓迫現象，我們覺得台灣長期戒嚴狀態下，勞動者不知道自己利益所在，但隨著兩岸交流增加，台灣勞動階級從經濟鬥爭的利益追求意識，會開始產生階級意識及政權意識，他們比較大陸勞工的政治待遇、經濟待遇及社會待遇，會起心理變化的。勞動黨希望台灣勞工能夠自己站立起來爭取本身權益，若一國兩制和平統一，我們台灣勞工也可以依靠自己本身力量來改造台灣不良體制。在中國統一之後，台灣勞動者會有更大空間爭取自身階級尊嚴，我們相信一個社會主義為主體的中國，會是台灣勞工們吸取經驗充實理論大好的源泉，但勞工本身的解放要靠本身覺悟，自己覺醒，才能自立自強，我們絕對不要希求一個天上掉下來的社會主義，任何制度不可橫的移植，是不是在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框架之下，台灣的社會因為經濟發展更為超前，也有可能發展出「具有台灣特色的社會主義」？我想這是海峽兩岸全體中國人民樂於探討的。

婦女解放運動應做實事

問：做為一個婦女角色，你參與許多女性勞工問題的解決上，你對女性勞動者處境及理解上，有何意見？

王：婦女勞動者在面對長期性別歧視傳統中，其經濟地位比男性來得差，因此，女性的社會地位也差人一截，所以在勞工意識覺醒上更為落後，女性除面臨社會及家庭雙重壓迫之外，她也負擔更多重的生產工作，繁衍民族，生產子女，也在工廠生產工業品，除了在工廠待遇不公平之外，回到家裡也待遇不公平。家務工作又會由女性挑起，下了班還要上班。

今天若家務能夠社會化，把加諸女性的一些瑣事解除或減輕，相信女性會對社會文明建設及政治經濟發展有更大貢獻。托兒養老應由整個社會來負責。因此我主張拔除婦女勞工的雙重壓迫。另外也要建立一種觀念，婦女的家務工作並非該性別「應該負擔的，這應由全社會來分擔。大陸方面對婦女保障非常完整，並有專責機構來負責。台灣有人提出《婦女憲章》，但條文上浮誇不實。我若進入立法院，一定推動婦女保護條例。因為女性生理週期問題，工廠不給尊重，另如產假，大陸有薪可九十天，台灣要學習的。台灣勞基法越修越退後，台灣做為經濟「大國」，有的產假無薪只給半個月，太不人道。另外台灣沒有一家企業有育嬰室，不給哺乳時間，完全抹煞婦女權利，我們要呼籲改善，台灣的婦女解放運動應做些「實事」，不要老搞花俏的。

問：有關台灣前途爭議，國民黨要「一個中國，兩個對等政治實體（政府！）」，民進黨要「一台一中，台灣獨立」，貴黨主張什麼大陸政策？

王：根據本黨第二屆全國代表大會決議：勞動黨認為台海兩岸的長期分裂，應據和平原則，早日予以結束。實現國家統一、民族再整合是當代兩岸人民的共同責任。因此，勞動黨堅決反對一切依附帝國主義，出賣台灣人民利益的分裂以及分立的主張。也堅決主張兩岸統一的過程中，台灣人民的意見與福祉必須獲得尊重與確保。

台海兩岸四十多年來的隔離發展，造成台灣地區與大陸地區在政治、經濟、文化、社會各方面的差異。勞動黨雖然從民族前途與歷史發展的要求上堅持統一，但也同樣重視雙方既存的社會差異。勞動黨主張在國家統一後，台灣地區應以實施高度自治為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