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信」、「團結」、「誠實」

李登輝的前言與後語

姜思章


執政黨主席李登輝在1月27日(農曆正月初五)國民黨中央黨部春節團拜時鄭重表示,「今天國民黨最大的問題是內部互信不夠以致團結不強,登輝一定從本人開始虛心檢討,希望各位先進能予指教……」。(1月28日《中央》、《中時》、《聯合》)。

另外李登輝在2月4日約見北部六縣市新科立法委員時說:「做一個政治家除了要有理想、展望,更重要的是要誠實……」。(2月5日《民眾日報》、《聯合報》、《中國時報》)。他說,「要有誠,要實實在在的」。

聽其言要觀其行,以下我們綜合各項報導,把李登輝為徵詢民意代表對下任行政院長意見,與朝野立委間四日來的「言」行,整理出來,留一筆較為完整的紀錄。

2月4日

對閣揆人選,李登輝(後簡稱李)說「我心中有數,但是不能作數,仍以大家的意見為重」。立院院長劉松藩說,大家可以「感覺」出來,他要提名連戰組閣。

提及他個人這幾年推動各項改革的感受時,李說,「為了達到這個理想,我這幾年來,什麼苦都吃,任何侮辱我都忍下來」。立委施明德勸他「向前看,不要往後看」、「理想者心中有愛有疼,奉獻者胸中有寬恕有包容。」

他承認對將來的行政院長確實已有一個理想,要問問大家他想的對不對。「不對的,我改;對的,我要做」。

立委趙振鵬提及外省人情緒,李強調:「事實上,真正能照顧外省人利益的是本人。」

「雖然我是在台灣出生,但本人是中華民國的總統,在台灣兩千萬的同胞,都是中華民國的人民,而且本人身旁的人,大都是外省籍人士。」

對於別人在報上刊廣告罵他,「本人並不以為意,因為他們都不瞭解事實、真相。事實上,最近我還和參謀總長劉和謙聊天時提到,真正能照顧外省人利益的是本人。」

趙振鵬轉述李的話,「我不可能台獨,我知道現在有老兵罵我、在遊行,希望趙委員有機會能告訴他們,我不是台獨、也不會搞台獨、更不會使台灣獨立。」

李向民進黨立委表示:「我所講的『天下為公』的胸襟,追求真真實實的『自由民主』,建立實實在在的『政黨政治』,是本人最大的理想。」

對外界的批評,李告立委洪奇昌,「內人也問我怎麼都不反應」,李對太太的回答是「他們在做些什麼,他們自己並不知道。」並引述耶穌的話:「父啊,赦免他們吧!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李說,「一個人講話不算數,如何可以去領導人」,施明德直指此言系針對郝柏村,但「既然郝柏村已經辭職,就不應再把李郝間的不愉快放在心上」。

2月5日

立委朱高正說報載李三個月前即告知連戰組閣,李立刻說:「我沒有講,是報紙亂寫 。」隨即表示,「我不要生氣,我不大聲講話」,由於聲音仍大,朱說「我不動怒,你也不要動怒,我是客人。」

李說「到目前為止,本人都沒有對連主席提過任何接院長的話,更遑論三個月之前了」。

下午李更主動對其他立委表示,「我做總統會這麼傻?真的有,你們可以罷免我!」並表示,「只有不打折扣的民主,推動實實在在的政黨政治,國家才能長治久安。」

他說,行政院長是全國最高的行政機關首長,「院長就如同是一棵碩壯的大樹一樣,要經得起風吹雨打,才能做國家的支柱。」

針對李說「不對的我改,對的我就要做」,朱問他到底自認做過什麼不對的事沒有?改正了嗎?李說「今天不談這些」。

朱以謝東閔、孫運璇兩資政請見被拒質問李:「你到底聽過誰的話?謝東閔、孫運璇兩資政你都不見,那你還能聽誰的話?」

朱指報載謝、孫兩資政請見當天,李和連戰、宋楚瑜談了三個小時,寧願見連、宋,卻不願見謝、孫兩資政。

據朱轉述,李立即否認,說完全沒這回事,是新聞亂寫,並說他與連戰會面是兩周前的週末,不是報載那一天。

朱問:報紙亂寫?那要更正!

李答:我那有時間一一去更正。

李說,「有人專門利用報紙來欺侮我」。

朱將日文版《天下至廣,非一人所能獨治》公開信贈李後,李表示:「我們一定要約時間再談談。」「我們理念相同,多談幾次我們可能會成好朋友」。

至於朱提到的農民年金製度,李表示,「本人對農業的關心不是現在才開始,而是一貫的,事實上,政府也是最照顧農民,希望能多一點地來增加農民福祉」。

2月6日

對政黨政治的確實施行,李表示,「本人身兼執政黨主席,也多次強調,唯有在平等的地位從事政黨競爭,國民黨才能再壯大發展」。

李說,「同樣的,本人也期許,希望民進黨能在認同中華民國,尊重憲政的體制下,共同推動政黨政治與民主改革」。「唯有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國家才能進步,社會才有長足的、健全的發展」。

他告訴立委,「這個理想是我的期盼,這二天來接見其他朝野立委時也多所提及,今天,我再一次的說明,主要的是,希望大家能瞭解這麼做不是為了誰,而是為了二千萬的人民,也不分省籍,完全是希望因為此一奮鬥,能使國家長治久安」。

他提到蔣經國晚年推動政治改革的情形表示,經國先生的談話內容和指示,「本人都有筆記,由於筆記的字跡潦草,因此要做整理的工作,只有自己來,我想等事情比較不忙的時候,就會進行。」李表示要「延續自經國先生與我本人所提及的政治理想,我會予以貫徹。」

李說:「本人在台灣出生,也在這裡成長,長年以來,在不同的階段、環境,都面臨許多不同的問題,心中深深體會出,唯有社會安定,尊重人性、人權,在這個基礎上,實行政黨政治,才能使國人享有真正的自由與民主」。

立委趙少康提及澎湖賄選之事,陳重光、張榮發、陳江章都是總統好友,結果澎湖大送照相機,給民眾相當不好感受。李插話,「你不能只講一半,兩面都要講,另外那一個人又怎麼樣?資料我都有。」

趙也提謝、孫兩資政請見事,李說,「昨天有人提,今天又提這件事,沒有的事,蔣秘書長還為此事難過了一天,越描越黑,不要提了。」

趙說,「為什麼不談?」李表示,「談出來不好,不好看。你大概也知道。」

趙指出,外省人不需要特別照顧,只要公平對待。李說,「外省人上一代有很多人有既得利益,現在要講民主了,外省籍恐懼得不得了。我很照顧外省人,就像你,又不是學環保的,我很照顧你,所以才讓你做環保署長。」

對趙提到地方議會為連戰組閣造勢,李說,不是他去發動的,「有人包圍我家門口的事情,為什麼這一點不講」?

回答立委王天競就世代交替提出的問題,他表示沒有講世代交替。

他舉美國為例,「柯林頓上台後,政權全部轉移,布希、雷根就下台回家。」

「那個皇帝就位,老臣還在的?新皇帝上台,舊大臣就應該退休」。

「要是我當行政院長,到立法院來,不到兩個月,我會血壓高,會受不了」,「還是要年輕一點比較好」。

立委黃昭輝要求李以後有重大政策要宣傳,一定要明確,「像我們明明知道總統是在走一中一台的路,你卻不說明」。

李立即說:「我沒有」、「我是中華民國的總統,不可能推動一中一台」。

他說,重返聯合國是國人的希望,也是政府努力的目標;但是「我們重新進入聯合國的國號是『中華民國』,而非『台灣共和國』」。

黃說:「那你也不能一直困惑在夢幻式的一個中國神話裡」。李答稱,他主張的是中華民國在台灣,始終沒講過一個中國,更不是一中一台。

立委蕭金蘭等提到「護憲愛國大同盟」寫信給鄧小平,李表示,「不必嘛!不要寫信給鄧小平,你們希望鄧小平怎麼樣?難道要鄧小平把我們都殺光嗎?」

李說:「我們與大陸的關係應保持『分寸』,不能太近,也不能太遠。」

蕭請他釐清總統與黨主席角色時,李表示,他是中華民國總統,也是執政黨的黨主席,不要在這個問題上把自己綁死。他說,去年國大修憲時,他提出總統直選方案,是要將公民直選、委任直選兩案平行討論,結果就有人說他台獨、獨裁;李說:「大家不要把總統給綁死嘛!」

談起購買戰機,李說:「每當我一想到訓練有素的年輕飛行員是因飛機老舊而喪失生命,都要難過得掉眼淚。作為一個國家元首,無法為飛行員設法買較好的裝備,內心的苦,實在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2月7日

李對立委闡述兩段憲改理念,說「兩階段憲改是很聰明的做法」。總統「選舉方式由總統於民國84年5月20日前召集國民大會臨時會,以憲法增修條文定之」。他說:「我認為這條文已經夠了」。

曾任執政黨革實院主任的立委魏鏞舉李以黨主席身份在革實院說過「一個中國」政策,李表示確實沒說過,而是主張「一個中華民國」,「一個中華民國在台灣」,並對魏說:「魏委員,我看你比以前退步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立委林濁水問李是否不主張「一個中國」,李點頭。

立委郁慕明詢及「18標」和簡又新事,李說,「知道你沒有,但其他人有,這點我很瞭解」。

郁希望李放棄「代理人」放話手法,李表示會找時間要蘇志誠和郁對質,郁說「很願意有對質機會」,李同時說,「你批評我旁邊的人,我抗議!」

王建煊問為何非逼郝柏村下台不可,李說:「這個問題不要問我,對此我是局外人。你有沒有看過他的辭職書,是他自己不要做的」。

李慶華逐一念出七項質疑書面稿時,李未作聲,詢及他答吳哲朗是否考慮競選連任問題的說法「看身體腳力能否勝任」,是否違背誠信原則。李

答:「你妹妹在我就職第二天就問我這個問題」,「有人故意問我,我就故意開玩笑回答」,「我講一次不算數,還要我講幾次?」

總統府新聞稿中李的答覆是,「本人在正式的場合公開的表達過立場,但是仍然有人不信,而一再的要我表態,這究竟是何心態?這對我們國內的政治安定有幫助嗎?」

李慶華請李拋棄「瑜亮情節」,提林洋港為閣揆,李表示,「你不要再講下去了……」李慶華回道,「我是受你邀請來的,請尊重民意代表,讓我把話說完。」

李慶華提及黨籍立委票選閣揆,要李為去年立委選舉失敗負責時,李大聲道:「你是在質詢我嗎?昨天趙少康講的也是一樣,你們早就商量好了,不用再講了,你這些話我在報紙上都看過了。……」

下午李對立委說,「本人之所以如此說出吃苦的話,主要只是在表達自己心路歷程的感受,並非要博取同情。」

「本人要堅定地、懇切地表示,無論是有多大的困難和橫逆,我都會抱持對國民的責任與理想,堅定、堅持地走下去。」

對立委陳哲男、李宗正和謝聰敏提出的社會上省籍問題,李說,化解省籍情結,要大家不分彼此地來努力,「但是,我們要真正地去瞭解,找出所以有省籍情結的原因。」

他說:「為什麼鄉下沒有,而台北市卻有呢?」並特別說,當前最重要的是「安定」,「國家是我們大家的國家,穩定人心、安定社會,是身為國家元首的職分,希望大家一起來奉獻心力。」

談到民意高漲的今天,他表示,「令本人更體會出瞭解民意,結合民意,聽取民意代表意見的重要性。」

立委謝長廷勸李不要再擴充黨營事業,李說,「國民黨員不要像不在地地主的兒子一樣,享受特權,爭取過去的資源,爭權奪利」。

2月9日

晚間總統府發言人室發佈新聞:「李總統登輝先生今天(9日)在綜合各方意見後,決定提名台灣省政府主席連戰為下任行政院院長。」

李除當面告訴郝柏村他的決定,並特別向郝強調,由連戰組閣的決定,郝是「第一個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