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一個公平自由的貿易制度

評西雅圖世貿會示威事件

王春生
(旅美評論家)


期待已久的西雅圖世貿會,由萬人示威和警察放射催淚彈開幕;演變成柯林頓總統公開向美國勞聯-產聯(AFL-CIO)工會和環保人士等的屈取;最後,135個國家的貿易代表憤怒的離開西雅圖,世貿談判宣告崩潰!

這個戲劇化的開幕和收場,震撼了世界各國人士。塵埃尚未落定,美國的勞聯-產聯和環保組織就迫不及待的宣佈示威成功;是他們促成了世貿談判的崩潰!白宮的幕僚們也相互指責;對談判議題準備不夠;美國的立場孤立,沒有事前贏得其他國家支持;尤其是,柯林頓總統會後遭遇到《華爾街日報》等嚴肅的批評。又一次,他屈服於「民意」,而沒有為自由貿易做出貢獻;相反的,他更助長了美國國內保護主義力量的抬頭。

西雅圖的「鬧劇」是後冷戰時代全球經濟化之後所產生的“New World Disorder”(新世界混亂)。

世貿會議議題為什麼難產

*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要求重新談判美國的「反傾銷」方案,但是柯林頓總統屈服於美國工會的壓力和特殊利益集團,斷然拒絕。

*歐盟國家基於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的教訓,要求談全球化的金融資本問題,也遭到美國封殺。

*歐盟和日本拒絕談他們對國內農業的補助,和開放農業市場問題,這就製造了會議的混亂,種下會議崩潰的種子。

133國要求重新談判美「反傾銷」方案

這些年來,美國利用「反傾銷」法案來制裁發展中國家,歐盟、日本對美國的出口。在世貿組織的案件中,美國「反傾銷」案是最多的,這就激起了世界各國的不滿,要求美國重新談判這個「反傾銷」方案。

但是,柯林頓總統不願開罪於美國的勞聯-產聯工會,尤其是鋼鐵工會,紡織業工會於是就一口拒絕重新談判。他站在美國部分工人和工業的立場,堅持支持保護主義,抵制有競爭力的外國進口。

據報導,在西雅圖會議之前柯林頓總統就特別派遣了白茜如,美國貿易談判副手,親自到印度去遊說,要求印度支持美國的立場,結果到了西雅圖開會時,印度還是拒絕支持美國,而和其他132個國家站在一起。

最後一天閉會前數小時,柯林頓總統親自打電話給日本首相小淵惠三遊說他改變立場,支持美國,但是據報導,小淵惠三對他說不是日本一個國家對「反傾銷」有意見,是133個國家都有意見。於是美國貿易代表不能得逞,就宣佈閉會!

柯林頓欲強加勞工、環保標準於第三世界

面對工會和環保組織的三萬人大示威,柯林頓總統一飛到西雅圖,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不是以世貿會東道主的身份,而是以一個工會和環保人士的代言人出現,攻擊世貿組織,並要求世貿組織把所有貿易和工人權益、環保問題掛鉤;威脅要用「貿易制裁」來保證工人和環保利益得到尊重。

柯林頓是一個最能隨機應變的總統,也是最能夠「順從民意」的總統。他這個一百八十度轉變讓所有發展中國家怒的發狂,這些國家認為美國會利用勞工和環保問題做藉口來限制他們的出口,造成不公平的貿易。發展中國家認為美國工會的提議,不過是保護主義的另一個新面孔而已!印度、巴西和埃及拒絕談判(勞聯-產聯公開指責印度使用童工)。

不顧所有發展中國家的強烈反對,柯林頓總統堅持勞工和環保問題掛鉤的提議;於是,談判不得不崩潰!

勞聯-產聯還是緊抱著保護主義大旗

美國勞聯-產聯主席Sweeny親自出馬,為了保護鋼鐵工業工人和紡織業工人的利益,不惜再次拉出保護主義的大旗和世貿組織對著幹。Sweeny要求柯林頓總統堅決不談「反傾銷」方案;並且要求世貿會把勞工問題、環保問題和貿易掛鉤。為什麼在全球化經濟的時代,得利最多、最富裕的美國工人卻要堅持保護主義呢?

要瞭解勞聯-產聯的立場,我們就不得不談到美國資本主義對於下崗工人的處理方法。在激烈的全球性競爭之下,被迫下崗的工人除了可能領到一筆遣散費和26個星期的失業金,加上工會的補助之外,就馬上面對生活上的壓力。房子貸款、車子貸款、醫療保險、子女學費等問題接踵而來。在80年代末,上一次美國經濟的大調整之後,下崗工人變成了被犧牲的一代,美國工會和工人不相信政府所說的,全球化等於增加出口,等於增加高收入的工作。少數的鋼鐵工人和紡織工人有希望轉業成高科技工人。他們多半淪落到服務業或零售業的低薪工作。所以勞聯-產聯說,一旦鋼鐵工人、紡織工人失業,就只好到麥當勞去煎漢堡。這個無情的資本主義規律,是使得美國工人反對全球化貿易的最大原因。

但是,身為勞聯-產聯主席的Sweeny和他的幕僚們不同於一個普通基層工人;他有能力瞭解這個全球化的經濟是不能用保護主義來抵擋的。做為一個有遠見、負責任的勞工領袖,他應該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要求美國企業和政府用有效的方法,幫助這些工人轉業和再就業;要求這些落後的企業現代化,迎上全球化的挑戰;同時,應該爭取下崗工人生活的一定保障。Sweeny應該有勇氣領導基層工人,尋求新出路,而不是給美國政府施壓力,緊握著保護主義的大旗不放。

支持第三世界工人不能用貿易制裁

為了說明他不僅僅是推崇保護主義,Sweeny在西雅圖公開聲明,他並不是要求把美國工人的生活水準強加於發展中國家,但是他基於人道立場和兄弟關係,必須反對第三世界用童工和血汗工廠;支持工人有組織工會的權利,這似乎把勞聯-產聯推到一個有道德、有良心的高境界。

但是,事實不完全如此。Sweeny要求世貿用經濟制裁的方法來執行勞工保障,這就引起所有發展中國家的強烈反對。它們一致認為Sweeny的要求不過是保護主義的另一個新面孔,換湯不換藥。

美國的勞聯-產聯,隨著全球化經濟,隨著美國經濟轉型;工會會員人數急遽下降,工會力量也愈來愈薄弱。工人們說每次他們要求組織工會、改善工資或工作條件,老闆就威脅要把廠搬到墨西哥去,或搬到印尼去;所以他們不得不關注到全球的勞工問題,這和他們本身利益是唇齒相依的。

近年來,在全美各大縣裡最有成績的一個學生運動是反對血汗工廠的運動。這些有理想的學生們組織示威暴露血汗工廠,組織消費者質詢全球性大公司如耐吉(Nike)等有第三世界的勞工條件。其中最惡名昭彰的是耐吉帶(Nike Belt)。在亞洲,耐吉從南韓轉移到台灣、印尼、中國大陸;那裡工資低、利潤高就把廠搬到那裡。在一連串的新聞曝光之後,耐吉的總裁不得不公開的向美國人民報導,耐吉工人的工資和工作條件,並且保證不再從事血汗工廠的剝削行為。

但是,支持和幫助發展中國家工人爭取權益和利用美國政府力量來制裁第三世界國家出口是截然不同的做法,Sweeny打著反童工、反血汗工廠的口號,卻再度揮出保護主義大旗,反對發展中國家和人民的利益。

海龜、玉米的環保問題

西雅圖示威的另一股主力是環保組織,這些環保人士裝扮成海龜、玉米,來引起媒體和大家對環保問題的重視。但是,環保問題就像勞工問題一樣,有它的複雜性。

第一,發達國家如美國、歐盟、日本是使用最多資源,對人類環境危害最大的,最近人類歷史上如此;今天更是如此。尤其美國到今天還是不肯簽署環保的協定,落後於世界各國。

第二,發展中國家對環保瞭解不深,重視不夠,而且為了求急速發展,忽略環保問題,造成很大的危害,像台灣許多鄉下生態被全部破壞,北京、蘭州全年被列入全世界十大污染最嚴重的城市,就是一個後果。發展中國家必須急起直追,面對環保問題。

世貿組織海龜判決真相

世貿組織在1998年10月裁決了一項海龜問題,環保組織以這個裁決做象徵來攻擊世貿組織反對環保、不保護海龜。事實上這個裁決反映出環保問題的複雜性。

據《華爾街日報》報導(99年11月29日)世貿組織判決內容是這樣的:

*美國禁止馬來西亞、泰國、印度和巴基斯坦出口海蝦到美國,理由是這些國家沒有使用可以使海龜逃出的捕蝦網,這四個國家不服,上訴,贏了!

*世貿組織裁定承認美國的要求是合法的。但是在執行上帶有選擇性和不公平。

這四個國家只有四個月時間來改善,以符合美國標準;而其他國家卻給了三年時間。

世貿組織沒有要求美國馬上取消這個貿易制裁,而是要求美國要公平對待這四個國家。

*目前泰國已經開始換用能使海龜逃脫的捕蝦網。

環保人士把這個判決簡單化,這就使發展中國家起了反感,更加反對美國利用環保的大棒來抵制第三世界出口。

加荷爾蒙的牛肉和基因改良食物

加荷爾蒙的牛肉是今年春天歐盟、日本和美國發生貿易戰的最大原因,歐盟的環保人士質疑美國出口的加荷爾蒙牛肉,認為可能對人體健康產生不良後果,但是美國政府卻認為這是歐盟國家保護主義的體現,於是,柯林頓總統威脅把一些歐洲出口美國的農產品和紡織品、酒等關稅增加上去,這就引起歐盟政府和人民大怒。

這個貿易戰在法國打得最激烈!法國農民用卡車載運了牛糞、蘋果,倒在麥當勞店裡,一位法國農民布夫(Jose Bove)更用拖拉機把當地一個新麥當勞店剷平。一夜之間,他成了法國人民的英雄,這次他也飛到西雅圖,再次在麥當勞門口向美國人民解釋美國是用什麼手段強迫歐盟進口加荷爾蒙的牛肉的。

基因處理的食品是一個極有爭議的新問題,環保人士一般認為這種基因處理對人類、對環境生態有一定的毒化作用。他們舉出基因處理的玉米做為例子,Momeach Butterfly(一種蝴蝶)就因為玉米的變種而沒有食物,消失了!

代表生化、生農公司的科學家們卻堅持,這種基因處理對人類和環境毫無害處,是一個進步。

目前,美國一些環保、消費者組織,和宗教組織都已經開始批評和重視這種基因處理過的食品,歐盟已停止購買美國處理過的玉米,日本要求更詳細的解說,墨西哥也避免買處理過的穀類,美國的嬰兒食品公司Geiber和H.J.Heing也領先拒買這些基因處理過的食品。

要求一個更公平和自由的貿易制度

聯合國秘書長安南在世貿組織開會前在《華爾街日報》(99年11月29日)公開發表了他對西雅圖會議的幾點看法,他說:

*全球化的生產和金融資本已超越了國界,但是其他制度卻被遠拋在後面,經濟上全球化了,政治上還是地方化(Local)。

*一般來說,人們對全球化的影響覺得失控、沒有發言權,有很多恐懼和不安;這反映到就業、人權、童工、環保、科技和醫藥商品化等的問題上。

*全球化不應該成為任何一國國內政策失敗的替罪羔羊。

*發展中國家在開放市場後,卻面對發達國家的關稅壁壘。

*配額和「反傾銷」的處罰往往是用來防止第三世界國家的產品進入第一世界國家市場的手段,這才是最不公平的!實際上發達中國家每年在全世界用二千五百億來貼補、傾銷他們自己的產品。安南要求跨國公司,這個全球化經濟最大的得利者,要負起責任來,面對全球化所產生的一些問題!

西雅圖只是一個開始,美國的勞聯-產聯領導人和環保運動組織提出了一些嚴肅的問題,卻充份暴露他們對第三世界的無知和虛偽。柯林頓總統又再一次屈服於「民意」,沒有能擔當起領導人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