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奮鬥到以色列退出我們的國土

專訪巴勒斯坦「恐怖主義」戰士華瓦茲·尤尼斯

張安樂


自從英美等國,慷他人之概,支持以色列強在巴勒斯坦人的土地上建國後,不少流離失所的巴人們逃亡到北鄰黎巴嫩,在那兒從事重返家園,復河山的運動。可是以色列的壓迫並沒放鬆,他們除了教唆黎國境內的基督教徒攻擊巴人,挑起黎國16年內戰外,還進一步佔領了黎國南部,做為以色列的「安全區」。

美、以的侵略行為,大大地引起了黎國青年的不滿,許多人因此紛紛投向了抗以反美,幫助巴人復國的運動。他們因物質及武器條件差美、以太多,在抗爭中經常遭到嚴重的損失,不得已而用了些非常規的作戰方式如自殺卡車、劫機、拘留西方人質等,使得美、以等國大感頭痛,而且這些黎國游擊戰士們飄浮不定,令美、以等優勢武器發揮不了作用,只有處於挨打的地位。

但美國當局並未因此罷休,他們花了多年心血,終於找到了一名黎國毒販,以免其刑責並提供美方保護的條件下,利用他誘捕了一名黎國回教什葉派的游擊戰士。

華瓦茲‧尤尼斯

張安樂獄中採訪華瓦茲·尤尼斯(右)。

華瓦茲於14歲念初二時就參加了巴勒斯坦復國運動,十幾年中與以軍及以國支持的黎國基督教長槍黨展開過數以百計的戰鬥,後來因劫持一架載有兩名美國乘客的約旦航機時,曾在飛機前面對媒體公開發表聲明,為美、以當局知道了行蹤,成為美國當局的第一對象,而終於落入美國人的手中。

他是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的一個在美國人手上的黎國游擊隊員,目前正在美國聯邦李溫沃斯監獄,筆者有緣和他同窗,特別對他作了個訪問,好讓《海峽》』的讀者們聽聽這些被美國媒體稱為「恐怖份子」的心聲。

:黎巴嫩在沒有打內戰以前,人民的生活情形怎樣?

:當時我們國內雖然有回教徒,基督教徒,及其他教派之分,但基本上都為阿拉伯人,同講一樣的阿拉伯話,大家都和和平平地過著還算繁榮的生活,尤其首都貝魯特更是一個美麗的城市,有「小巴黎」之稱。

:後為什麼會引起內戰的?

:這都是以色列造成的。

1948年,以色列在英美等國的支持下,侵入了巴勒斯坦人世居了幾千年的故土後,不少家園被霸佔的巴勒斯坦人們逃亡到黎巴嫩,而我們也以同為阿拉伯兄弟的關係,歡迎他們的寄居。後來1967年以色列入侵約旦河西岸巴勒斯坦土地後,更有大量的巴勒斯坦人湧入黎巴嫩,他們在黎巴嫩建立基地,準備有一天能收復故土。

以色列自知理虧,非常害怕巴勒斯坦人的復國運動,開始炮轟及空襲黎巴嫩境內的巴人居處,並鼓動黎國境內的基督徒,叫他們趕走巴勒斯坦人,以色列才會停止攻擊黎巴嫩。因巴勒斯坦人大多為回教教友,宗教的差異,使得一些黎國基督徒聽從了以色列人的離間,於1975年時攻擊巴勒斯坦平民,而我們黎巴嫩的回教徒們及左派們則一向同情巴勒斯坦人的處境,馬上起來與基督徒對抗,內戰從此展開。

:黎國政府對這種各派武裝內戰的情形怎麼不管呢?

:黎國政府本來就是由各教派及一些少數民族等共同組成的,當時的總統為基督徒,他支持基督徒組成的長槍黨攻擊我們,我們當然要武裝對抗,政府裡的回教官員則有不少同情我們的,整個政府也都分裂了,當然無從制止內戰了。

:您是在什麼情形下捲入了內戰?

:我生在一個黎巴嫩回教什葉派的家中,父親雖是名警察,可是家裡宗教氣氛一直很濃,我們共五個兄弟及三個姐妹都是虔誠回教教友,從小就對我們巴勒斯坦兄弟們的處境相當同情。1974年,我14歲那年,就參加了巴勒斯坦游擊隊,和基督教長槍黨及以色列軍隊作戰,下的四個兄弟以後也相繼的步了我的後塵,長大後,陸續加入對抗以色列的鬥爭。

:這樣說來,您主要是為了宗教因素而對抗以色列囉?

:不可否認,宗教的信仰是讓我們兄弟們投身聖戰的主要動力,但就以色列人侵入巴勒斯坦領土這件事來說,任何有血性的人都會起來抱不平的。

:您為什麼認為是以色列人入侵巴勒斯坦?

:從有歷史以來,巴勒斯坦人已世居在那塊土地上,甚至根據猶太人自己的經書,他們也是後來者,他們離開古埃及後,曾在巴勒斯坦土地上強行建過國家,那個國家最後亡於西方的羅馬帝國之手,許多猶太人也因此流亡歐洲,在他們近兩千年的流亡中一直受到西方基督教徒的迫害,反而是生活在回教統治上的猶太人才有生命、財產及宗教自由的保障。沒想到第二次大戰後,那些一直壓迫猶太人的西方基督教徒們,忽然「大發慈悲」,硬支持以色列人把世居在巴勒斯坦幾千年的巴勒斯坦人趕走,用武力建立他們的國家,這不是侵略是什麼?

再說這些西方基督教國家們,要對猶太人贖罪的話,何不把自己的國土劃出一片讓猶太人建國。譬如美國地方那麼大,隨便讓出一州就可以讓猶太人好好地居住了,何況美國的土地本來都是搶來的。講到美國搶印第安人土地的事更令人生氣,美國以支持猶太人「復國」的名義,幫助以色列搶奪巴勒斯坦人的土地,可是如果今天有國家要幫助印第人復國的話,美國一定會向他們丟原子彈的。

:能否講一下您當年在巴游當娃娃兵的情形?

:我剛加入巴游時正念初二,每天下午一下課就跑到巴游的基地受體能及戰技訓練,AK-47成為我每天最貼身的伴侶,後來內戰越來越烈,學校也停課了,我就全身投入了游擊戰。

:您父母擔心嗎?

:當然啦,尤其是母親,但她也沒法管,眼看我們五個兄弟一個一個地提著AK-47衝上戰場,也只能暗中為我們祈福了。

:除了您目前身陷囹圄外,其他的四兄弟還好吧?

:兩個弟弟已死於和以色列兵士的戰鬥中,另兩個弟弟還在繼續和以色列作戰中。

:您後來在什麼時候離開了巴游而參加了AMAL?

:我於1979年離開了巴游並加入了AMAL。

:什麼叫AMAL?

:AMAL是阿拉伯文字母的縮寫,意思為「一群被壓迫人的運動」。AMAL約成立於70年代末期,成員多為黎巴嫩什葉派的教友,主要目的是要把外國人(主要是以色列及其主子美國等)勢力趕出黎巴嫩,讓我們恢復當年的和平和寧靜。

:AMAL與巴游的關係如何?

:AMAL與巴游本來關係友好,因彼此有共同的敵人,但後來雙方竟產生了齟齬。

:雙方為什麼會產生矛盾呢?

:年年的內戰下,大家的心情都會有點急躁,而以色列的飛機又以巴游居住在黎巴嫩的理由,不斷地轟炸我們的村莊與城市,死了不少無辜的黎國同胞,因此就有人抱怨巴游不積極地反攻以色列,而一直躲在黎巴嫩,雙方就這樣失和了。

:您是否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而離開巴游轉投AMAL?

:可以說是。不過我現在不再這麼想了。再怎麼樣以色列及她後面的美國、英國等才是問題的根源,巴游和我們都是他們侵略政策的受害人,彼此該捐棄成見,攜手對付我們的共同敵人。

:1985年6月11日,您為什麼要劫約旦航空的飛機?

:當時阿拉伯各國領袖正在北非突尼西亞的首都突尼斯開會,我們的目的是想把飛機劫到突尼斯,引起阿拉伯各國領袖的注意,能幫我們一同把外國勢力趕出黎巴嫩。

:但飛機上的乘客是無辜的,您不怕傷到他們嗎?

:我們目的只是讓飛機飛到突尼斯,並沒有傷害乘客的念頭,事實上飛機上的乘客們大多為阿拉伯人,他們都很認同我們的主張,在整個53個小時的過程中,不但不害怕,還和我們處成朋友。機上的空中小姐們還留下她們的電話地址給我們,以後還和我們的幾位同志成了朋友。

:您等是怎樣進入飛機的?

:當時約旦航空的飛機正好停在貝魯特機場,我們同志五人,弄了輛機場保安的車子,直駛到飛機旁,用五挺AK-47,把八名持槍的警衛繳了械,隨著最後一批乘客登了飛機。

:難道機上的乘客們不驚怕嗎?

:剛開始有一點,後經我們解釋後,他們知道我們不會傷害他們,就不怕了,而且很多人還和我們處成朋友。至於機上的老人,婦女及兒童們,則馬上就釋放了。機上唯一的女性只剩下空中小姐們,因大家都需要她們提供飲食之類的服務。

:後來您們飛到突尼斯了沒有?

:我們先到塞浦路斯加油,然後飛到突尼斯,突尼西亞政府不讓著陸,就改飛到西西里加油,然後再飛突尼斯,還是不得著陸,只得再途經塞浦路斯,飛返貝魯特。在貝魯特略事休息後,又飛往敘利亞的大馬士革,被敘利亞當局拒絕著陸後,最後還是折返到貝魯特機場。

在貝魯特時,我們覺得雖然不能在突尼斯著陸,但已引起了阿拉伯各國領袖的注意,而且機上的乘客也累了,就在貝魯特機場釋放了全部的乘客,然後由我在同志的護衛下,當著各媒體前,宣讀我們的聲明,希望阿拉伯世界各領袖們能瞭解及支持我們的立場。

:為什麼敘利亞及突尼西亞政府不讓您們著陸?

:政府們有政府的立場,他們是國際社會的一員,當然不能公開表明支持我們所用的手段,但他們瞭解我們的處境,也支持我們鬥爭的目標。

:為什麼您們要採取這種「恐怖份子」的手段?

:我們不是恐怖份子,我們是一群為自己國家主權完整而在艱苦中掙扎的人,我們既沒有飛彈核武嚇阻我們的敵人,也沒有電視網及宣傳網來反擊敵人們虛偽的宣傳,只有用這種權宜之計。

其實美國及以色列才是恐怖份子,他們憑著優勢的武器,為了目的不擇手段,每次轟炸就不知多少無辜的性命遭殃了,只不過他們的宣傳機器把那些彈下亡魂當作些糢糊不清的數字,輕描淡寫的帶過,而他們偶有平民傷亡,則大肆渲染,來個賊喊捉賊。

:那為什麼要選約旦航空的飛機?

:本來的目標不是約旦飛機,因為一些現暫時不便透露的原因,才選上約航。但我們對約旦一點敵意都沒有,幾個同志都約好絕不傷害機上的任一機員及乘客,只不過暫時借用他們的飛機,來引起阿拉伯世界的注意罷了。

:您本人在那53個小時的過程中會不會感到害怕?

:我從14歲參加巴游起就準備隨時為理想為信仰奉獻了,心理早就做好了犧性的準備,以後又在槍林彈雨中滾了10年,已沒時間考慮「害怕」這兩個字了。

事實上我們一路上都很平靜,只不過在西西里加油時,機場上佈滿了士兵們,但他們並沒有登機的企圖。在塞浦路斯機場則除了加油等補給人員外,附近沒有任何異常行動。至於貝魯特機場則早已有我們的同志接應,更是沒有任何麻類。

:您認為那次劫機的目的達到了嗎?

:是的。第一是整個過程都很和平,沒有傷亡。第二是我們終於有機會對著媒體宣讀我們的聲明。

:那次劫機事件七天後,您是否參加了美國環球航空公司(TWA)的劫機事件?

:那次劫機是一個叫「真主黨」的組織做的,我只不過後來幫他們監護機上的美國人質。

:「真主黨」又是什麼樣的組織?

:「真主黨」是從AMAL裡分出來的,大家都是同志,只不過「真主黨」的行動較積極些。

:他們劫持TWA上美國人質的目的何在?

:壓迫美國和以色列釋放被以色列羈押的黎巴嫩和巴勒斯坦的軍民。

:結果怎樣?

:我們放了那39名美國乘客,他們也放了約1,500名左右的黎巴嫩和巴勒斯坦軍民。

:您是後來怎麼被美國政府逮捕的?

:嚴格講我是被他們先設計後綁架的。

他們是透過他們的一個黎巴嫩線民叫Jamal Hamdan的把我騙到塞浦路斯附近的一艘遊艇上,然後從那把我架到美國來的。

:您和那線民Jamal Hamdan是什麼關係?

:他本是黎巴嫩的商人,我1982年去波蘭時認得他的,以後大家還有些生意上的往來。

:您不是一直在從事城市游擊戰嗎?怎麼還在做生意?

:有事時上戰場,沒事時還是要做點生意,我有家要養啊!我們又不是職業軍人,既無軍餉,又無配給,一切戰鬥都是自願的行為。

:您平常從事那些生意?

:我平常做些舊車買賣的生意;但有事一徵召,馬上上戰場。

:那Jamal Hamdan為什麼要設計您?

:Hamdan於1985年在黎巴嫩姦殺了他的嫂子,故鄉呆不下去了,就跑到塞浦路斯從事販毒的生意。大概因為是生手吧,他的毒品買賣很快地就被當地美國聯邦緝毒局的探員知道了。1986年美國緝毒局找到了他,叫他幫忙美國政府設計我,美國當局就不起訴他的販毒行為。Hamdan本來就是個生意人,有這麼好的交換條件,他當然欣然同意了。可惜以上的詳情都是我被設計以後才知道的,否則就不會上當了。

:Hamdan是怎麼設計您呢?

:那時我已一段時間沒有他的消息。一天,他突然從塞浦路斯打電話給我,說他在塞浦路斯做香煙生意,他願意批些貨給我到貝魯特,我因以前和他合作過幾次生意,就信以為真,跑到塞浦路斯看過幾次貨,也做了兩筆生意,到了第三次我再去時,美國聯邦調查局的人員已埋伏在一艘遊艇上,Hamdan一帶我上艇,就被他們綁架了。

:美國聯邦調查局是怎樣對待您的?

:他們一開始就把我的兩個手腕打斷,然後送到美國地中海第六艦隊海軍彈藥艦Butte號的小艙房裡,關了四天,然後送上美國海軍戰艦Saratoga號上的海軍戰機S-3直飛美國本土。

:到了美國以後的情形又如何呢?

:他們把我關在一個又小又悶的獨居房裡,27個月的時間裡不讓我和外面通訊聯絡,後來再送上華盛頓特區的聯邦法庭,定了我30年的徒刑。

:您對這30年徒刑服氣嗎?

:當然不了。但我落到他們手上,只得由他們了。但有一天黎巴嫩人民、巴勒斯坦居民,及印第安人們也能有機會來審判美國政府時,就知道誰是真正的侵略者,真正的恐怖份子了

:對您的現況,您在黎巴嫩的同志們有無設法營救呢?

:當然有了,不過詳情就不便透露了。

:將來回國後,是否還會從事政治活動?

:是的,我要一直奮鬥到以色列退出我們的國土及巴勒斯坦人重建家園為止。

:您認為在美國及以色列的優勢武器壓力下,您的目標有成功的可能嗎?

:當然會的。以色列等對我們的壓迫已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大家對生命已漸感麻木了,試想,大家生命都不在乎時,還管它什麼武器不武器。當年伊朗人民不就推翻了美式裝備的巴勒維王朝。何況世界上的回教兄弟們及第三世界的朋友們也不斷的支持我們,這種正義力量的大團結,總有一天會把侵略者趕走的。最近黎國境內長槍黨的投降因而結束了16年的內戰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下一步就是要把以色列趕走了。

:謝謝您的接受訪問。請問有沒有什麼話要向《海峽》的中國讀者說呢?

:我知道中國人民正在極力發展經濟,我希望貴國能很快地繁榮起來,但在這個同時,我也希望中國人民能認識到美國的虛偽及野心,不要墮入他們的圈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