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神聖同盟」：美帝＋教皇

編按：2月24日美國《時代》週刊封面故事報導當年美國總統雷根與羅馬天主教皇若望．保祿二世聯手密謀締結「神聖同盟」，以中央情報局人力配合天主教會，組織史無前例的情報特工網，操縱支持波蘭團結工聯以「和平演變」華沙政權的內幕。團結工聯在面臨軍事鎮壓的困境之下，雷根與若望．保祿二世緊急施出援手才能殘活。美國總統與羅馬教皇不只對波蘭軍事政府施壓，他們還進一步企圖和平顛覆整個東歐，一舉改變《雅爾達協定》的東歐地圖。此篇報導由《時代》週刊名記者Carl Berstein深入挖掘，竟把美國情報官員與天主教會神職人員巧妙的角色等同起來，令人不禁會心微笑。我們難免想起1989年六四事件前夕學運過程中，頗多細節與此篇情節相符，不能不令思考中國前途與介入學運的愛國知識份子警惕！

雷根與梵蒂岡秘密聯盟

1982年6月7日，星期三，梵蒂岡圖書館裡只有雷根總統和教皇若望．保祿二世。這是兩人的第一次會晤，雙方交談了50分鐘。

他們只花幾分鐘討論中東發生的事件，而主要精力一直集中在另一個更關注的話題，波蘭和蘇聯對東歐的支配。在會談中，雷根和教皇一致同意開展秘密行動，加速蘇聯帝國的解體。雷根的第一任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查德．艾倫宣稱：「這是歷史上最偉大的秘密聯盟之一。」

行動的目標是波蘭，蘇聯的東歐衛星國中人口最多的一員，也是若望．保祿二世的出生地。教皇和總統均確信，如果梵蒂岡和美國全力投入，動搖波蘭政府的穩定，並使在1981年實施戒嚴後成為非法的團結工會運動不致滅亡，是有可能把波蘭拉出蘇聯的軌道的。

在1989年恢復合法地位之前，團結工聯在地下發展壯大，極大地得到由雷根和教皇主持成立的秘密網路的物質供應和諮詢建議。成噸的設備，包括傳真機（波蘭首次擁有的）、印刷機、發報機、電話、短波收音機、攝影機、複印機和電腦，經由教士，美國特工、勞聯－－產聯〔註：美國AFL-CIO乃「勞聯」（美國勞工聯盟）及「產聯」（產業組織聯合會）〕和歐洲勞工組織代表建立的渠道，非法運進波蘭。資金則來自中央情報局，全國民主基金會以及梵蒂岡和西方工會的秘密帳戶。

華勒沙和其他團結工聯領導人接受反映了梵蒂岡和雷根政府之思想的策略性建議，通常是通過教士和偽裝在波蘭工作的歐美勞工專家的中介。隨著抵抗效果的增加，西方得到的關於波蘭政府內部決策和華沙－－莫斯科聯絡內容的情報源源不斷。消息不僅來自教士，也來自波蘭政府內間諜。

據團結工聯領袖透露，華勒沙和助手們很清楚，雷根和若望．保祿二世都力圖維持團結工聯的生存，但對這種合作能到什麼程度則只能猜度。團結工聯地下報紙的編輯，現任波蘭駐美使館參贊的阿戴米奇說：「我從未正式得知教廷在和美國合作。我們被告知，教皇已警告過蘇聯，如果他們進入波蘭，教皇將飛臨波蘭與波蘭人民在一起。教廷給了主要的幫助，是半公開半隱蔽的。公開的有人道主義援助，如提供食物、錢款、藥品和醫生在教堂提供諮詢，隱蔽的則發展到供給各式印刷機，提供秘密聚會場所和組織專門的示威。

1982年上半年，一個五部份的戰略方案出籠了，它旨在造成蘇聯經濟的崩潰、割斷蘇聯與華沙公約內的衛星國的聯繫，促進蘇聯內部的改革。方案要點如次：

美國已在進行的防務加強。目的是使蘇聯因代價太高而無法在軍事上與雷根的戰略防禦計劃－－星球大戰－－競爭，成為方案的核心。

旨在促進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和波蘭境內之改革運動的秘密行動。

根據華約成員國是否願意保護人權和實行政治及自由市場改革，而向他們提供經濟援助。

從經濟上孤立蘇聯，不讓莫斯科得到西方和日本的技術。政府把重點放在杜絕蘇聯通過向西方輸送天然氣而作為獲得金錢的主要來源的希望。從西伯利亞直通法國的二千六百哩的輸送管道，已在1984年1月1日開通，但規模比蘇聯所希望的要小多了。

加強利用「自由電台」、「美國之音」和「自由歐洲電台」，向東歐人民傳達美國的消息。

華盛頓和梵蒂岡保持團結工聯之活力的行動，在賈魯塞斯基將軍1981年12月3日宣佈戒嚴就立刻開始了。

波蘭軍警開上街頭不久，雷根即打電話向教皇徵詢意見。此後幾天，雷根召開一系列會議，研討他的計劃。前國務卿海格回憶說，「在內閣和國家安全委員會，我們提出了一大堆可供採取的反措施，有可能對波蘭造成決定性影響的制裁，有嚴厲的遣責，我們會因此冒著造成1956年之匈牙利和68年之捷克那樣的事態的風險。」

海格派遣無任所大使弗隆．沃爾特斯，一個虔誠的羅馬天主教徒，前去會晤若望．保祿二世。沃爾特斯很快就趕到羅馬，分別會晤了教皇和教廷國務卿卡薩羅利紅衣主教，雙方認為，團結工聯的浪潮不能平息，蘇聯應當成為國際孤立的重點對象，必須向波蘭政府施加道德和有限的經濟壓力。

據美國情報機構的消息，教皇早已通過教會渠道告誡華勒沙，保持活動的地下進行，告訴工聯的一千萬成員，不要走上街頭，以免引發華約組織的干涉或一場內戰。由於波蘭和梵蒂岡的直接聯繫已被共產黨人切斷，若望．保祿二世只能通過電台與華沙的約瑟夫．格任普紅衣主教聯絡。他還向波蘭派遣了使節以報告當地局勢。

梵蒂岡操縱團結工聯

在危機開始後幾小時，雷根即下令讓教皇盡快得到美方獲得的情報，包括從充當中情局間諜的一名波蘭國防部副部長那裡傳來的情報。華盛頓還將萊斯扎德．庫克林斯基上校發來的報告和分析送給教廷。上校是波蘭總參謀部的高級官員，一直為中情局工作。他警告說，蘇聯已準備入侵，如果波蘭政府不實施戒嚴。送出這個情報後，他只好在1981年11月逃出波蘭。庫布林斯基在1980年底還發出過類似的關於蘇聯軍事行動的警告，使當時的卡特總統向勃列日涅夫發出秘密信息，告訴他入侵的後果之一，將是美國向中國出售尖端武器。那一次，庫布林斯基向華盛頓報告，勃列日涅夫越來越不耐煩，而國內的糧食災荒意味著，克里姆林宮不需要讓那些機械化部隊去幫助收割，相反，可以抽出他們來一場入侵。雷根說，「凡是我們認為教皇還不知道的消息，我們都立即告訴他。」

政府中所有關鍵參與者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中情局長威廉．凱西、艾倫、國家安全顧問克拉克、海洛、沃爾特斯和威廉．威爾遜，他是雷根的首任駐梵蒂岡大使。然而，若無雷根全力支持，行動仍是不可能的。雷根就任後的早期目標之一，就是承認梵蒂岡為一政治實體，並與之結盟。他堅信，這次行動適合自己的利益，也是美梵關係的實際運用。

國家安全顧問的軍事助理約翰．波因德克斯特將軍說，波蘭宣佈戒嚴後，雷根認為共產黨人犯了一項嚴重的判斷錯誤：在允許團結工聯公開活動達16個月之後實行鎮壓，只會造成與人們的疏遠，更重要的是，將使強大的教會與政府發生直接衝突。

關於援助團結工聯和對波蘭及蘇聯政府作出回應的各項重要決定，是雷根、凱西和克拉克與教皇協商後作出的。

一位國家安全會官員說：「教會試圖改變整個局勢。他們是想創造一種情勢，即消除掉蘇聯干涉的威脅，又能使我們越來越強硬。他們是我們考慮行動時的重要夥伴。」

教皇自己親自會見美國官員，評估波蘭的事件和美國行動的收效，通過信件或口頭向雷根傳達他的信息。每次歐洲或中東之行，凱西幾乎總是先到羅馬，會見教皇以交換情報，但華盛頓與羅馬之間的主要使節還是沃爾特斯，他曾擔任過中情局副局長，因此很容易與凱西合作，沃爾特斯可能與教皇會晤過十幾次。前美國駐梵蒂岡大使威爾遜說，「沃爾特斯在兩地之間穿梭來往，執行在教皇與總統間傳遞信息的特殊使命。」

在軍事問題上，美國情報比梵蒂岡的強多了，但教廷對政治形勢的分析則技高一著。而在理解民眾的情緒和與團結工聯領導人聯絡方面，教會更是別人難比的。

教皇的一位親信助手說，「如果你仔細研究一下團結工聯的情況，就會發現他們行動很明智，關鍵時刻決不施加過大的壓力，這是因為他們有教會的指導。不錯，有時我們約束他們。波蘭是一顆隨時可爆炸的炸彈，處在蘇聯帝國的心臟地帶，與蘇聯、捷克和東德接壤，壓力太大，炸彈會爆炸的。」

與此同時，凱西、克拉克和大主教拉吉的關係也越來越親密。克拉克說，「每到關鍵時刻，凱西和我一大早就去他（大主教）家，瞭解他的看法和建議。我們一邊吃早餐，喝咖啡，一邊討論波蘭的情況。我經常打電話給他，他再和教皇聯繫。」拉吉說，「他們喜歡熱牛奶咖啡。偶爾我們也談談中美洲和教會對控制生育的立場。但通常的話題是波蘭。」

凱西在波蘭進行的正是他樂於干的那一套老式行動，和他在二戰時的戰略服務處或早期中情局所幹的相類似，那時西歐民主力量剛從二戰的灰燼中奮起。他的部下們說，正是通過凱西的穿針引線，社會黨國際才為了團結工聯而組織力量，正如二戰後美國曾使用西歐的社會民主黨派對抗共產黨一樣，而這一次，目的更像是在波蘭創立一個佔絕大多數的基督教民主黨，讓教會和團結工聯中佔絕大多數的天主教成員成為共產主義垮台後波蘭的支配性力量。通過與社會黨國際領導人，包括法國和瑞典的社會黨政府官員的接觸，凱西得到從歐洲大陸和海上向波蘭運送物品的保證。布裡辛斯基說，「這並不是要花大筆錢，而是要把信息傳出去，並且堅持住：需要書、通訊設備、宣傳、油墨和印刷機。」

在幾乎每一個城鎮，地下報紙和油印小冊子層出不窮，向國家控制的媒介挑戰。教會出版自己的報紙。美國提供的設備複印和油印的團結工會公告，張貼在教堂的公告板上。蠟紙刻印的傳單貼到了警察局和政府大樓，甚至貼到軍隊控制的電視中心的門口。

中情局遙控全局

美國駐華沙大使館成為中央情報局在共產主義世界的活動中樞，而且無論從哪一方面看，效率都是最高的。但就在這時候，戒嚴前一直是美國境內對團結工聯的最大支持者的勞聯－產聯，卻認為雷根政府動作太慢，沒有充份與波蘭當局對抗。但據情報人員透露，勞聯－產聯主席柯克蘭和助手湯姆．卡恩經常與波因克斯特、克拉克、國務院其他官員以及國家安全委員會磋商，討論如何和何時將供應品送進波蘭，如何確定在哪些城市團結工聯特別需要有組織的援助，檢討團結工聯如何與勞聯－產聯合作，準備宣傳材料。

但勞聯－－產聯官員從來也不知道美國秘密援助的程度，不知道政府依靠教會的指導，確定向波蘭和蘇聯當局施加多大的壓力。凱西唯恐因為向美、歐的勞工組織提供太多的美國政府行動細節而「污染」了他們。而嚴格的說，這並不算是中情局行動。而毋寧說是公開行動、隱密行動、公眾政策和秘密結盟的大混合。凱西知道，在向團結工聯提供有組織援助和向波蘭偷運設備等事情上，勞聯－－產聯比他們更有想像力。據前中情局副局長英曼說，凱西認為，美國勞工運動與團結工聯的關係是這樣好，中情局需要的許多行動都可以通過勞聯－－產聯渠道得到資助和完成。英曼說，「經濟支持並非他們所需，要的是組織，這比通過傳統的行動能更好地幫助他們。」

團結工聯駐布魯塞爾辦事處成了國際情報交換所，這裡有梵蒂岡、中情局、勞聯－產聯和社會黨國際的代表，也有國會撥款的全國民主基金會的人員。正是在這裡，團結工聯告訴其支持者（有些人的身份連團結工聯也不知曉）他們需要什麼，供應品運到哪裡最有用。神父、信使、勞工組織者和情報人員從波蘭進進出出，帶著援助請求和關於政府及地方組織的具體情報。在波蘭國內，教士在團結工聯領袖躲藏的教堂之間往返傳遞信息。

1984年夏，對波蘭的制裁似乎已傷害到普通百姓，而對共產黨政府沒有損傷，拉吉大主教趕到聖巴巴拉麵見雷根，要求他取消某些制裁。政府照辦了。但白宮同時卻不肯放鬆對莫斯科的經濟壓力，拒絕進行技術、食品和文化上的交流，算作蘇聯為繼續壓迫波蘭所付出的代價。

為團結工聯提供的設備大多數是通過船隻運到波蘭的。設備經常是裝在標以它物的箱子裡，發自丹麥和瑞典，由秘密為團結工聯工作的工人在格但斯克和其他港市卸下，政府官員說，瑞典社會主義運動和瑞典工會在這件事上起了重要作用，由團結工聯同情者駕駛的卡車或私人汽車，再從波蘭碼頭把這些設備運到目的地。送和卸貨常常使用教士以及教堂作為聯絡點。

現任退伍軍人事務部長的德文斯基說，「政府全面地與教會聯繫起來了。不僅僅通過逐級的傳遞，還直接通過具體教會和主教。格倫普紅衣主教的副手達布勞斯基經常來告訴我們急需什麼，他找我，找凱西，找國家安全委員會，有時還和沃爾特斯見面。」費城紅衣主教克羅爾，父親出生在波蘭，是美國教會人員中與教皇最親近的。羅克爾經常和凱西討論支持團結工聯和秘密行動之事。德文斯基說，「他和雷根相處得很好，經常提些建議和做聯繫工作。」

到1985年，形勢已經很明顯，波蘭政府鎮壓團結工聯的企圖已經失敗，曾參與勞聯－產聯援助行動的阿德裡安．卡拉尼基的報告說，波蘭出現的地下期刊不下四百種，有些發行量超過三萬份。向共產黨政府的權威挑戰的書籍和小冊子一印是八千份。給兒童看的漫畫書改編了波蘭的童話和傳說，把賈魯塞斯基描寫為惡棍，共產主義畫為惡龍，而華勒沙則是英雄騎士，在教堂地下室和住家，成百萬人觀看著用偷運來的機器拍攝和製作的記錄片。

依靠中情局和勞聯－產聯提供的秘密廣播設備，團結工聯時常干擾政府的廣播節目，多半是送出「團結工聯沒有亡！」和「堅持！」的信息。他們還用中情局通過教會提供的一部的發射機打斷電視節目，播入他們的音頻和視頻訊號，呼籲人們罷工和示威。

教皇身邊的一位紅衣主教說，「沒有人相信共產主義的崩潰會發生得這麼快和這麼符合時間表。但在第一次會晤時，教皇陛下和總統就決心為這個目標而奮鬥。從那一天起，重點就是讓它在波蘭發生。」

一步一步，蘇聯和波蘭政府雖然不情願，終於還是在教皇和總統施加的道德、經濟和政治壓力面前低了頭。

1987年2月19日，在華沙保證與教會對話後，雷根取消了美國的制裁。四個月後，回到波蘭訪問的若望．保祿二世受到本國人民的熱烈歡迎，他呼籲保障人權，對團結工聯大加讚揚。1988年7月，戈爾巴喬夫訪問華沙，示意莫斯科承認政府必須有團結工聯的合作。1989年4月5日，雙方簽署協議，團結工聯合法化，在6月公開舉行國會大選。1990年12月，在工聯被禁、本人被捕之後九年，華勒沙成為波蘭總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