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權何在？公理何在？

編按：沈己堯教授，美國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大學教授，本刊顧問，著有《海外排華百年史》等，現在美國致力於發揚中華文化。從海外排華史中，沈教授深感於中國近代之衰弱，致使海外華人命運的悲慘，唯有富強的中國才能挽救海外華人的悲運。從華人的悲運中，也體認到在白人資本主義統治下少數民族的命運。華人與黑人在白人資本主義統治下，只有五十步與百步之別，故本文以「同病相憐」的立場，為被壓迫、被侮辱的黑人發出真摯而熱情的正義之聲的聲援。

冷戰結束，蘇聯瓦解，波灣戰勝後的布希政府趾高氣揚。在五角大廈計劃下，美國安排好世界新秩序，要成為世界上的唯一霸主。

誰料最近洛杉磯暴亂發生，在電視機面前全世界最少有10億人親眼看到了美國陰暗的一面：警察濫用武力，法院判決不公，黑人沒有人權，搶奪燒殺在光天白日下進行。各國報刊紛紛痛責和諷刺。美國政府灰頭土臉，受盡其辱，布希也公開自歎「羞恥」。

英國《泰晤士報》反映了美國司法制度的種族主義。法國新聞媒介認為黑人行動是「對非正義的反抗」，是「向命運與貧困進行報復」。德國《總匯報》說「洛杉磯動亂照亮了美國社會陰暗的一面。」俄國《消息報》說「法庭判決毫無公正可言」。新加坡《聯合報》說這次暴力事件對一向奢談人權的美國是一次沉重的打擊，反映出美國人權問題的雙重標準：：

事件源自1991年3月3日凌晨，洛杉磯25歲黑人青年名叫朗尼·金恩的，在市區超速駕車，遭警車圍截後，受到電捧痛打六、七十次，間加腳踼，使之遍體鱗傷。事被路人以錄影機拍下，經電視傳播，輿論早已嘩然。經過長期調查審問後，訴訟於1992年4月29日結束，四名白人警察獲判無罪，與大眾所料相反，即引發大暴動。

暴力衝突，迅速波及舊金山、亞特蘭大、費城、波士頓等美國大城市。甚至加拿大多倫多市也有黑人示威遊行。事態嚴重為美國近27年來所僅見。

布希總統於5月1日下令，派四萬五千聯邦軍隊繼三千民兵進駐洛杉磯，實行戒嚴宵禁，進行平亂及恢復秩序。

到目前為止，據公佈統計，洛杉磯一地暴亂造成死亡已有58人，受傷2,383人（其中228人傷勢嚴重），16,000人被捕，三千多商店遭受搶劫或焚燬，其中1,500多家為韓商，198家為華商商店。財產損失估計在18億美元以上。布希政府初步撥款六億美元救濟，詳情與國會討論中。

暴亂破壞集中在洛杉磯中南區。上次（1965）暴亂中心瓦特區與這次（1992）暴亂中心均座落於中南區110號公路兩側，斜斜相對。上次被燒燬的瓦特區，原為猶太人的小鋪區，近十年來才由韓裔逐漸恢復，經營小生意。這中南區，1990年人口統計指出，失業率已高達50%。

這次洛杉磯暴亂的原因，主要由於近來美國經濟不景氣，為1929年大不景氣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失業人數眾多，少數民族首當其衝。黑人失業更為嚴重，告貸無門，難以為生。近因白人警察圍毆黑人被判無罪，法律不及公平正義，人權毫無保障，黑人除了以暴力發洩悲憤外，別無訴求的道路。

《新聞週刊》近期披露的統計資料說，美國黑人嬰兒死亡率為17.7%，比白人高一倍多。黑人兒童有43.2%生活在貧困中。差不多一半的兇殺案受害者是黑人。另一統計指出，近十年來洛杉磯有四萬以上（在16歲至19歲間的20%）的青少年不上學也無工作。市內失業人數由6.8%增至8.4%，貧苦兒童由3%增至27%。

布希於5月1日晚說：「暴亂搶奪決不可與爭取民權，抗議種族歧視及不平等混為一談，」企圖大事化小，加以掩飾。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言而諭，這次暴亂正由於美國民權的失落和種族歧視，以及不平等所觸發的。

布希同時呼籲國人不要因此「懷疑司法系統的公正性」是自欺欺人違心話。以此案為例，本應在洛杉磯法院審判，但辯方藉口此地黑人太多，可能有種族歧視，居然說服法官遷到西密市審判。由於西密市白人居多，因此選出的12人陪審團中，除西班牙裔一女人外，皆為白人。該女事後說，白人進入陪審室時，心中早已有數。她受到巨大壓力，無罪判決才算通過。從上所說情況，顯然是有欠公正的。

美國陪審制度是二百年前從英國搬來的，英國早已廢除，而美國仍認為獨立公正。試想陪審團員要從不知案情的人群中選出（因此常選出家庭婦女或年老退休者擔當），是非真假由他們幕後的能言善辯的律師操縱，然後讓陪審員投票判決，法官只是法庭的司儀和量刑官。由此看來美國的司法制度是否獨立公正，的確值得懷疑。

兩百年前美國獨立宣言說「人生而平等」，1860年代南北戰爭結束後林肯宣佈解放黑奴，可謂冠冕堂皇，但口惠而實不至。直到1960年代中期，民權運動風起雲湧，黑人的社會經濟地位才有真正的改善。但從1968年馬丁·路德·金恩被暗殺，可知美國種族問題的解決，為時尚遠。這次洛杉磯暴亂是1965年後最大的一次重演。

美國是移民所構成的多元民族國家。以黑人為首的少數民族常遭歧視，在貧窮線下的不管什麼人都難有出頭天。種族歧視和貧富懸殊是美國的兩大問題，而後者比前者問題更大，因為貧困是跨越種族而存在的。洛杉磯暴亂反映出這兩大問題糾纏在一起，顯得事態格外嚴重，影響也特別深遠。近十多年來雷根和布希政府實施劫貧濟富的政策，造成貧富兩極分化的現象。中產階級的沒落是美國最大的隱憂！布希局部疏解治標辦法最多只能安撫一時。在當前大選年頭，也未見有一位總統競選人為此隱憂提出根治辦法，可見美國國內的人權和公理難以申張。那麼美國又怎能為他國的人權和公理說話，而使人心悅誠服﹖

1992年5月12日於華盛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