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洛杉磯暴動

黑人參謀總長也對判決不滿

1992年4月29日（星期三）下午3時，洛杉磯近郊西米谷（Simi Valley）的法庭內，法官根據陪審團決議，正式宣佈棍打金恩（RodneyKing）的四位警員無罪，數小時後在洛杉磯中南市區的貧民區內發生群眾暴動，包括毆打過路人士、縱火、搶劫、偷盜等。雖然洛市警局在奉上級指令之後出動大批警員，但入夜之後，火勢蔓廷。情況惡化，4月30日（星期四），除了洛市市區之外，郊區如長堤市在內，也發生暴亂，同時在全美其他大城的貧民區，甚至加拿大的多倫多等地，都有類似事件發生，只是規模較小而已。其實週四當天，市區內部份學校已無法上課，隨著形勢的惡化，電視，收音機裡已宣佈週五（5月1日）全市各級學校停課，一些在市區附近的大公司，如休士飛機公司等，也都宣佈週五停工。同時，加州州長威爾遜宣佈動用國民兵數千人進駐暴動市區。洛市黑人市長布萊德雷則要求市民克制不滿情緒，不要訴諸暴亂行動，並且宣佈洛市宵禁，5月1日（星期五）晚上，布希總統通過電視和無線電台，向全國講話，內容大要是：宣佈他調動數千名鎮暴特種部隊及預備隊，包括海軍陸戰隊和陸軍，並令曾主持海灣戰爭總參謀業務的鮑爾將軍（General Powell）總責，不讓暴亂繼續存在，雖然他太太也對判決不滿，但要美國人民對司法有信心，週三判決不是最後結果，聯邦政府會公平處理，在文明社會的系統處理程序是主張和平，不淮放火打人，要團結，不要種族主義和偏見，總統要維持正義等等。接下來週末兩天，除了動亂地區的日常生活全部停頓之外，由於宵禁，整個洛杉磯地區的正常活動也都受到波及，例如餐館、超級市場天黑前提早打烊，居民多留在家中，以免因外出而發生意外事件，一些早已預定的戶外或公共活動也都停止或取消，直到5月4日（星期一）才基本恢復正常。

陪審團裡沒有黑人

顯然，這次暴動的導火線是金恩案件的宣判，何謂金恩案？根據報紙簡略記事如下：去年3月3日晚上金恩超速駕車被攔下後，遭四名警察圍毆，當場並有多名警察（有報導指出是21名）在附近及旁邊觀看，此情此景正好被一洛市市民用攝影機拍下，3月4日錄影帶被當地電視台KYLA播放，3月6日洛市警局局長蓋茲（Dalyl Gates）為金恩事件道歉，有輿論要求局長下台，3月11日洛市陪審團開始聽取金恩案件報告，3月15日檢查官控告四名打人的警察是蓄意攻擊有色人種成傷，過份使用武力及不實的警察報告，3月20日洛市市長要求警局長辭職，3月21日警局揭露金恩當時酒醉並吸毒，布希總統說：看完錄影帶讓他覺得倒胃口，3月30日洛市市長任命克里斯多福先生調查警察使用武力的時機，四月30日克里斯多福開始舉行公聽會，5月7日市警局長將打人的四名警察，開除其中一名，另三名則處以留職停薪，5月14日高等法院法官卡明斯決定分庭來審各個涉案警員，7月23日加州第二區法院因為政治問題被迫移往他處審理金恩案，8月21日法官卡明斯被解除審理金恩案之任命。9月22日高等法院法官魏斯伯被任命審理金恩案。9月26日，由於被告律師認為本地居民已被播放之錄影帶影響，會有先入為主之偏見，因而不能選出公正的陪審團，所以要求此案移到別處處理。魏斯伯法官下令將案子移往凡丘拉縣（洛市北邊之鄰縣）審理，1992年2月5日金恩案開庭，並決定陪審團員挑選至3月2日截止，3月5日至4月3日被告警員及其律師分別指出：當時部份警員已經失控，有的警員只是控制性的使用武力，又形容金恩像條牛不易控制等等。4月9日警官包斯克稱：大部份的毆打事件都是不必要而且無理由的，4月20日金恩案停止討論開始審查，4月29日陪審團裁決棍打金恩的四位警員無罪，其中包括：四名被告警員使用致命武器的攻擊行動，濫用職權攻擊有色人種，遞呈假的警察報告等罪名，皆不成立，只有對一位警員（包爾）的過度使用武力，是四票有罪對八票無罪，包爾將於5月15日再返法庭聽處置，在凡丘拉縣挑出的陪審團由十位白人，一位墨西哥裔一位菲律賓裔組成，其中六男六女，沒有一位黑人。

大家都不信任政府

為什麼此事件成為暴動導火線？簡單地用一句話說「由於長期歧視和迫害的結果」橙縣（洛市南方鄰縣）法官洋不樂（Judge Youngblood）在當地報紙上說的一針見血「我認為這暴動是一個增長中的而且幾乎是對整個政府各層次結構全部缺乏信任的全國性現象之標示」（I think they [The Riots] are indicative of a national phenomenon. A growing and almost total lack of belief in the whole structure of government at every level.）

從歷史角度看，歐洲白人殖民北美洲，以種族絕滅的殘酷手段，基本上消滅了北美洲的原始主人印地安人，又以極不人道的販賣奴隸方式，從非洲買進黑人來做農奴，開國總統華盛頓和起草憲法，宣稱人人生而平等的傑佛遜總統等人，都在家中養多名黑奴做工，美國歷史上地位崇高的林肯總統，主要功績是「武力統一美國，避免了分裂的廷續」而不是解放黑奴，因為當時北方工業的發展，需要大量廉價的勞動力，最直截了當的方法，是向南方農莊吸收勞工，關於這點，在尼克森的外交回憶錄中就提到：連周恩來都認為林肯的功績是解放黑奴，可見數世紀來西方的強勢文宣工作，做的多巧妙，這裡面西方傳教士的作用功不可沒，另一個例子：早在哥倫布到北美洲之前，印地安人已居此地許多世代了，而今年春天在北京有一個探討東西文明在北美洲接觸衝擊的學術會議，卻仍名為「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五百年討論會」。

狗比黑女孩值錢

不只是白人，包括東方人在內，大家對白人黑人及其他有色人種的印象，多半由好萊塢白美至上的電影中得來，50年前拍的經典電影《飄》（Gone with the wind），至今口碑不衰，裡面的黑人小女傭是個說謊又無自信的角色，30年前流行的泰山救美及西部影片，黑人和印地安人（黃種人）都是愚笨和落後的形象，十年前流行的影片《外星人》（ET），更明確的指出，外星人是黃皮膚，小個子，怪長相，有點神秘能力的人，但外星人是不屬於白人主宰的地球之一份子。這種白美至上的電影，加上重視歐洲，輕視亞洲，忽略非洲的電視新聞取捨原則，日積月累，自然造成對有色人種的歧視和不瞭解。因此，第一代移民佔85%以上的韓國城居民，其零售店客戶主要以黑人為主，成見加上文化差異，自然產生不少積怨，有了事端點火，就一發不可收拾。前陣子就發生了黑人女孩去韓國人的小店買東西起爭執，動手之後，女老闆槍殺了女客人，案子被白人女法官判女老闆緩形，此事令黑人不平，社區發動了向韓國商店的小規模示威，與此同時洛城一亞裔打死一隻狗，被法官判刑入獄，這當然又給黑人一個對比的刺激。

黑人社會地位比20年前還差

其實，今天黑人的社會地位恐怕比20年前還差，他們所受的社會，經濟等壓力之大，是外人無法想像的，新聞報導：黑人自暴自棄，有四分之一青年不是在坐牢，就是保釋在外，坐牢的青年人數比讀大學的人數還多，加州政府一年付一個兒童的教育費是三千多元，而一年對一個坐牢受刑人的費用是三萬多元，目前因為監牢不夠，還得再撥款，新建更多的監牢，美國政府長期忽略貧民區的教育和發展，只給社會福利金以維持最低生活水準，即使在申請救濟金上，最新發佈的調查報告指出：黑人也是受不公平審核待遇的，極少數黑人成為體育明星，致富之後，又搬出貧民區，對哺育自己長大的社區之回饋工作，作的不夠，以致於貧民區連自力救濟也是渺不可及！關於美國司法制度，調查顯示：75%以上的黑人對陪審制等等認為有歧視，白人對此不滿的只有四分之一，另外，百科全書上明載：美國警察佔人口比例是世界最高的，美國是一個名符其實的警察國家，然而，警察愈多，問題愈多，稍為注意一下會發現：在有錢人的社區如東岸的普林斯頓大學所在地的普林斯頓城，西岸的電影明星集居地比佛利山莊，警察彬彬有禮，是社區的好僕人，而這些有錢人也的確以此心態來看待警察，所以才有幾年前老牌影星莎莎嘉寶打警察耳光的事件，可是到了窮人的社區，警察卻有了閻王爺的威風和舉止，這是令人深思的。

從社會的橫切面來看，這次事件的原因很多，簡單提幾點：近幾年的經濟衰退，失業人口增加，過去十幾年的經濟政策，使貧富差距拉大，政府一面大舉國債，一面花錢打仗，給老百姓一個，只管別國閒事，不管自己正事的印象，美國社會的道德倫理觀念逐漸喪失，上層主政者，有權有勢，違法亂紀，如不少國會議員和總統兒子涉嫌其中，人民大眾對此類事件的無力感，有識之士已明白指出人民與權力之間失去聯繫（Disconnection between power and people）。

美國在存兩種不同制度

其他轟動社會的案件如：甘迺迪外甥強暴案被判無罪，而極為類似的黑人拳王泰森強暴案卻判刑六年，又籃球明星魔術強森因風流得愛死病，本是不名譽之事，反被新聞媒體捧為英雄，司法制度的本質和社會輿論的掌握者，所展現的偏頗，令受迫害者不平而生怨，看電視報導搶劫者從店裡拿的東西包括幾條麵包洗髮精之類的日用品，值得注意的是這次搶劫和20年前紐約市因停電而發生的大搶劫不大一樣，這次有母親帶著孩子去店內拿東西，給子女一個壞教育，他們的理由是：律師、銀行家，政治人物都可巧取豪奪的做，我們佔點小便宜也是當然，這回輪到我了（It is my turn）。

當然，把金恩案移到非常保守的社區西米谷（雷根總統圖書館所在地）去審理，是對原告極為不利的，值得一提的是：不久前戈巴契夫曾說過：美國看蘇聯的形勢，不要幸災樂禍不要高興的太早，也就是在洛城暴動之時，戈巴契夫來到西米谷的雷根圖書館前，接受雷根頒給他獎章。

事件發生後，新聞媒體報導社區領袖及一般民眾的反應很多，幾位黑人領袖在不同場合紛紛表示：對布希總統5月1日的講話，他們感到如同是第二次海灣戰爭的恫嚇書，充份展示了其強硬面和使用另一種暴力的決心，各族裔的教會人士則表示：黑人被社會孤立，美國缺乏領導人材，不久前日本人說美國人懶，又知識水準差，美國白人有不愉快的反應，有人在報上指出：白人和有色人種生活在兩個不同的美國之內，而司法系統原來也就是如此運作的，不足為奇！

5%人類消耗三分之一能源

關於事件責任，故意按兵不動，讓事件擴大，好讓大家看黑人破壞自己社區的笑話，而更瞧不起黑人，同時黑人和韓國人的衝突，使有色人種的形象再度受損，因為今年是大選年，此事件必然對大選產生影響，民主黨的克林頓指責布希政策欠妥當，共和黨指責民主黨當政時推行的社會福利制度，在今天看來是失敗的，也是總統候選人之一的前加州州長布朗（民主黨）認為美國在走下坡等等，美國社會的穩定基礎是在中產階級，近十多年來，統計資料顯示，財富向少部份人手中集中，而社會總生產後有增加，引起貧富差距加大，這次暴動只不過是個警訊罷了，隨著日本和歐洲共同市場的經濟壓力，美國社會的生活方式，生產方式和分配方式，必然要做相應之調整，今後將不可能也不應該以只佔世界人口5%的比例來長期消耗三分之一以上的人類資源。

這次事件對海內外華人社會，有何影響？在暴亂發生的幾天內，洛城華語電視節目有連續數小時的現場空中訪問報導這種及時的對華人的服務是值得讚賞的，然而看了華人的反應，不得不承認，不少華人生活在一個孤立的世界裡，才會有孤立的世界觀，例如，在說黑人自己不爭氣而令人看不起，才受歧視的時候，有沒有想到十年前陳果仁被活活打死，而打他的兇手最後以無罪結案？當一個黑人高中學生說：「我的祖祖輩輩在此流血流汗參加社會建設，而我們除了繼續受辱和歧視，還得到了什麼？」我們又有何感受呢？

平等尚未成功，團結仍需努力

這次暴動中，有四位黑人攔住一位白人貨車司機單尼，（ReginaldDenny），並把他拖下車來毆打成傷，警方根據錄影帶資料追查線索，報載：5月12日清晨，由警局長蓋茲親自帶隊執行拘捕任務，兩百名聯邦調查局幹員及警方特遣隊，突擊搜查六處地方，拘捕到四名黑人中之三名，蓋茲警長親自替其中一位嫌犯上手銬，第四名嫌則在早上11時自首投案。此事是這幾天主流媒體的熱點新聞之一。然而，一位林姓華裔青年在暴亂中被打五槍而死，美國主流媒體就根本不報導此一更為不幸事件。

舊金山30幾個亞裔民權團體於5月7日共同舉行記者會，發表聲明指出：金恩案和陳果仁案的白人兇手審判，有異曲同工之處，都反應了美國法律制度中的種族歧視，並指出主流社會媒體在報導金恩等以及暴亂事件之中，帶有明顯偏見，貶低了少數民族的公共形象，例如：電視中洗劫商店的都是黑人，在街上持槍狂射的是亞裔，唯有白人是暴力中的受難者，這些報導，不但分裂少數民族社區之間的關係，並且在新聞界分析種族問題時，沒有給亞裔專家學者足夠的發表意見之機會，以呼籲所有少數民族社區應該聯合起來，挖掘種族歧視的根源，不能讓別有用心的政客分裂有色人種，要改造不平等的法律程序，改變白人壟斷警察局和其他司法機關的現象。說得現實些：在今日美國社會裡，亞洲人在政治上沒地位，在上層社會沒有代言人，基本上附屬於猶太人勢力之下，包括學界商界等等。而一般華人面對歧視不平，多以逃避做行為準則，畢竟在這個歧視不平的社會，只是本身守法是不夠的，覺醒的華人真是太少，肯出錢出力參與公益事業的華人並不多，近年來此一情況有所改變，但是平等尚未成功，團結仍需努力！

最後，幾點思考和感想：

1.美國社會實行自由民主法治，兩百年之久，為何包括黑人在內的窮人，還得不到公平待遇？種族歧視的根源何在？

2.當社會累積了民怨和不平時，一有誘因就會爆發非理性的暴力事件，最後往往導致和原先抗爭目的完全不同的場面和結果，於是新仇舊恨交互激盪，輕者影響社會的穩定，重者關係到政權的存廢。

3.不患寡而患不均，宏觀來看「六四」和「二二八」都是由反貪污，反特權的民怨引發的，而以不幸結局收場，但最令人痛心的是，這兩次發生在中華民族本身的事件，今天被美國主流媒體和中情局培養的華人野心政客用來做反華和分裂民族的有力藉口。

4.洛城暴動，基本上是自發的，而美國政府的鎮壓是極為迅速而確實的，事件當時幾天內逮捕了一萬六千多人最近這幾天的事後搜捕工作更是極為認真的進行著「二二八」和「六四」事件，美國都極為有趣，並試圖引導事件之走向，尤其是「六四」事件，在另一意義上說，則是美國中情局利用中國改革開放而努力經營十年的成績單，這些事件的本質是民主自由問題？人權問題？還是其他的問題？的確值得炎黃子孫深思！

5.他山之石可以攻錯，當此中華民族起步飛騰之際，以有限的資源，眾多的人口，如何避免貧富不均，如何避免特權和民怨，不但是海峽兩岸當政者應注意的問題，也是海內外同胞共同關注的心聲。

1992年5月14日於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