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第三勢力」?還是真正的反對派?

武非凡
(淡江大學當代中國研究社)


編按:本刊上期有劉國基駁斥四、二二《自由時報》社論時論及台灣反對運動的盲點。本期「青年論壇」有淡江大學當代中國研究社武非凡同學撰文檢討台灣國民黨與民進黨之外其它政黨風格及路線的問題。在去年二屆國代選舉之後,一般政治觀察家結論「台灣兩黨政治已經成形,台灣沒有第三黨活動的空間」之後,武同學此文對於真正源出於人民的民主力量的期待,結合現實政治技巧上實力的結盟,給我們提供一個「實事求是」的思維空間,台灣果然能有如此的第三勢力出現做為虛假的美式兩黨制民主神話的反對潮流嗎?我們且拭目以待。

二屆國代選情揭曉當晚,一位素來關心台灣政局的朋友對我說:「沒搞頭了--兩黨政治在台灣篤定確立!」聽到這番無奈的表白,在座的其他幾位朋友也表示深有同感,唯獨我沒有那麼悲觀,認為諸小黨、新黨在體質纖弱及選戰策略失調這種不利因素下能有這種成績(以選票計)已誠屬不易。然而,前些天有關費希平、林正杰等中間人士將整合「第三勢力」親赴陽明山監督國代修憲--且似乎頗有為將來「結盟」進行熱身之勢--的消息披諸報端之後,我又向先前那位朋友詢及其看法,沒想到他仍是不抱任何希望的說:「恐怕還是徒勞無功吧!?」我慘然一笑。

這樣的意見,有些人可能會以逃避主義的心理說其只是某種「特例」,但是卻促使我重新思考這些弱勢政黨的處境,以及其正遭遇到的這樣那樣的因難。

從歷史與現實中找出第三勢力的著力點

在60多個泡沬政黨(含少數老鼠會)中,至今仍有政黨活動力的大概就屬中華社會民主黨、青年中國黨、勞動黨、工黨了。如果從上述政黨之所以誕生的歷史源流來看,又可以粗分為兩組:一是自(廣義的)國民黨陣營中分離出來的--如社民黨及青年中國黨。(註:社民黨創黨人朱高正雖為民進黨出身,但該黨大多數黨員多為在組織上或意識型態上脫離國民黨的知識分子;而青年中國黨的前身青年黨,長期以來也一直是國民黨的附屬裝飾品。故言之。)二是自反對陣營中分裂出來的--如勞動黨及工黨。當然,這幾個政黨未必接受筆者這種「粗暴」的歸類,但為了下文論述的方便,只有先行引用之,來日有機會再作專文申論。

歷史的看,由於這些所謂的「第三勢力」原先都有各自歸屬的母體,故當其緣於種種因素脫離母體並自立門戶之後,首先面對的就是原有支持者將其行為視作一種「叛逃」。例如:勞動黨及工黨的政治、社會主張雖是以弱勢者為訴求對象,但這個階層的選民大多仍導向民進黨或新潮流,因為他們認為這裹才是反對運動的「正統」及「主流」。另外社民黨也面臨同樣的危機,雖然他們在口號上大力攻訐國、民兩黨的爛與亂,但民眾仍會懷疑的問:為什麼你們過去和這兩個爛黨廝混那麼久?至於青年中國黨在這個問題上更顯得無力至極,基於傷感在這便不再強調。面對這些問題,我們不能一昧的要求台灣人民體諒這些政黨的苦處,更不能責備他們只從「忠義」這個封建道德觀出發看待新黨林立的問題,若想扭轉選民既定的錯誤認識,唯有積極的從事理念宣導工作才是唯一的辦法。

但從現實面看,前述幾個堪稱有政黨活動力的第三勢力又存在著什麼問題呢?筆者以為至少有兩個:一是立場模糊;二是過於堅持自己這模糊的立場。關於這一點,以下分從社民黨及工黨來論證。社民黨在去年創立之際,曾有人樂觀的以為它解決了台灣兩大矛盾:(一)在統獨矛盾上--它提出以邦聯制為形式,以中國統一為目的的政治主張;(二)在階級矛盾上--它規畫出福利國家的藍圖,企求調和勞資之間的緊張關係。然而,該黨並非執政黨,是故它什麼矛盾也沒「解決」,因而當我們純就理論上探討其主張時,便會發現其中很大程度的模糊性:諸如邦聯制要建立在什麼基礎上?大資本家及中小企業主之間的矛盾是敵對性的、抑或相應性的?以及所謂「福利國家」與社會民主主義之間的異同點何在?……等等問題。但是社民黨除了曾在總統選舉方式上堅持內閣制之外,似乎很少去碰觸上述各項事實上存在的問題,只是一再強調自身的改良主義色彩--不是痛批國、民兩黨的腐敗墮落,就是祭出「法治國」、「社會國」、「文化國」三位一體的神秘烏托邦。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工黨身上。作為台灣戰後第一個凸顯自身階級色彩的政治團體,工黨的出現絕對具歷史意義,然而,它這兩年來的日趨沒落也是關心它的人一直想探討的問題。自創黨迄今,在面對來自左、右兩個不同意識型態陣營的質疑時--左派批評它正走向自縛手腳的「工會主義」死胡同;右派批評它挑起工人道德情感的低俗面(此指工黨提名許曉丹參選立委)--工黨一直非常無力於解釋或反駁。在筆者看來,該黨之所以於自我立場辯護上顯得如此軟弱,最根本的原因恐怕是因為它只有抽像概念上的口號(符號),而沒有具體的政治主張。換個說法即是工黨的政治社會立場也是模糊不清的。

既然從歷史及現實處境兩方面來看第三勢力都陷入一定的困境,而上述諸黨又不甘於只做個台灣政治舞台上跑龍套的小角色,所以找尋新的「出路」便成了各第三勢力共同的、而且首要的課題。至於在方法上我認為這個工作有兩個步驟,第一是各黨派社團先正視前文提到過的諸項問題,切莫再存鴕鳥心態;第二則是在某個共識上尋求攜手合作的可能性。因為就策略言之,反正大家都是一無所有,沒有什麼可以再損失的了,倒不如將各自不同屬性的力量結合起來,既可擴大宣傳面也可增加打擊面。

打破美式「兩黨制」的民主神話

除了就策略上的需要為第三勢力提供了聯合的基礎,資產階級民主的欺人本質也是應該予以揭發的,特別對具有理想色彩的第三勢力而言。

熟悉近代中國悲劇歷史的人都知道,帝國主義列強是如何利用買辦資產階級擴充自身的經濟利益,且又如何透過意識型態的宣揚及親帝知識分子的培養,以粉飾其侵略本質。這看不見的兩隻黑手,恰好在戰後台灣歷史發展中又有了完美的演出。幾乎沒有疑問的,美國在一次大戰後己成為全球最強的資本主義國家,在紅色中國政權建立後,它為了整個反共圍堵戰線的持續有效性,便投資了大量的資金在扶植台灣成為資本主義大國附庸這一任務上,因而使得台灣的經濟體質充滿被殖民性,資本家帶著無可掩飾的買辦色彩。除此之外,美國還提供留學管道(並輔以各種具政治企圖的獎學金)以作為吸收台灣優秀大學畢業生的途逕,因而四十年來培養出不少在意識型態上認同「美國精神」的知識分子。這些人回台灣之後,若有機會進入黨、政機構,則成為美國政策的實際推行者;回到學院任教,則以美式思想的積極介紹者及擁護者的姿態出現。因而台灣除了作為基礎的經濟結構具有資本主義大國加工區的性格,上層建築中的政治、法律、文化諸領域也是以美式的價值標準為依歸,連「三民主義」也只是被當作「封建道統」的抽像承繼者來欺騙那些文化守舊人士。

在這個情形下,過去以「五權分立」作為外在形式的台灣民主制度,已不再能滿足極端西化論者的口味,是故追求「兩黨制」、「三權分立」等等美式資產階級政府運作體制便成為新的民主目標。(國、民兩黨在這一點均持相同看法!)然而不論就理論面還是實踐面看,任何一個頭腦清醒的人都看得出兩黨制是美國資本家最善用的「民主政治外殼」,他們透過共和黨、民主黨這兩大資產階級政黨來操控國家機器,維護資本主義制度,並執行其對內對外的政治、經濟利益分贓。在有這個基本認識後,回到台灣看這個問題,便會發覺台灣在野黨(此指民進黨)除了意識型態因素之外,尚有現實的需要不得不朝兩黨制推動。毫無疑問,國民黨的階級屬性是資產階級政黨,其背後是強大的官僚資本家;至於民進黨雖然一直迴避自身階級屬性這個問題的討論,但若從張俊宏書中的言論主張而論,民進黨可說是新興本土資產階級的代言人。所以今日台灣的民主競爭,表面上看是合理進步的,但骨子裹卻是不同利益集團的爭搶執政王座。說穿了,所謂以民主方式選舉總統、民代只是一種假象,這種選舉和廣大人民的利益無太大干係,若從階級對立觀念來看甚至是相牴觸的。

是故在兩黨喪失理想主義色彩的情形下,第三勢力各小黨應有「何敢讓焉」的積極心態--不是和國、民兩黨一樣墮落,而是站在歷史的高點為廣大弱勢人民提供一條新的出路。更重要的,這個工作不但要做,同時也要說,否則絕大多數的人仍會對兩大黨抱持幻想。

結論:以真正的反對派自許

通過以上的論述,第三勢力之結盟看來無疑是帶有歷史必然性的任務,但是我認為仍有兩個心態極需建立。(一)第三勢力應以「真正」的反對派自居。雖然前述諸小黨目前看來尚無法對兩大黨構成威脅,然而它們的批叛色彩卻時時令國、民兩黨覺得尷尬,不是假藉各種名目予以打壓(「第三勢力」這個名稱本身即帶有「非主流中的非主流」的味道),就是企圖籠絡(民進黨一直想收編之以彌補其理想性喪失的事實)。所以,第三勢力應將兩大黨視作一個腐化(或日趨腐化)的既得利益者,以凸顯自身的弱勢及政治社會參與的純正度。(二)結盟的各個團體應坦誠以對,且要拋棄既有的誤會及偏見。例如社民黨不必在勞動黨及工黨面前避諱其作為精英政黨的事實,大家開誠佈公的談談相互支援的可行性才是正題。(像社民黨在大台北地區得票率較高、勞動黨在桃竹苗地區較有基礎、工黨選民集中在中南部,若是能結盟必定有正面效果。)為了長期合作,統一戰線中各黨派的互助互讓是必要的,為了更大的躍進而後退一小步,在我看來應該是積極的。

期待第三勢力的聯合及茁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