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了的美國人

Jacqueline Jones著
福蜀濤 譯


儘管他們口口聲聲說要治療洛杉磯暴動背面的社會病根,但到目前為止,不管是正考慮去洛城的布希總統還是昨天才到那兒的克林頓州長,對陷在全美隨處可見之蕭條而瀕於死亡社區中那數百萬人所面對的殘酷現實仍未予以正視。

好歹總統初選要結束了,實際上,今天在華府,印地安那與北卡羅萊納州的選戰不過提醒我們:共和與民主兩黨候選人堅持用他們那無趣,到頭來難免流於空洞無物的方式討論經濟問題。

不管美國工業在世界市場上的競爭力轉強還是越變越弱,兩黨候選人好像都不願承認美國工人為低工資和工作機會減少付出了代價。

80年代裡,印地安那州的鋼鐵業運用科技提高品質和效率,因此裁減了50%的員工。在外國競爭對手環伺下的北卡羅萊納州紡織業也經過重整而機械化了。1980到88年,有1,250家紡織和成衣廠關閉,而照勞工統計局的估計,到2005年,對紡織機作業維護員的需求量會減少30%。對印地安那鋼鐵帶和北卡羅萊納彼得芒區(Piedmont,紡織區)流離失所的工人和他們的家屬,我們經濟體系提供的貧窮就像它造就繁榮時一樣自然。

儘管大部份政客談起貧窮就想到北部黑人貧民窟,但1970年代以來,鄉間的生活品質也不斷下降了。北卡羅萊納和印地安那州,將近三分之一居民不住在市中心,比起城市居民,他們年長,貧窮,健康也差。1991年的北卡羅萊納嬰兒夭折率居全美之冠,達10.8%。

找尋無技術工人的公司現在將事業遷到海外,在一個追求經濟發展而壓低工資的策略下受創最深的是鄉村製造工人。其他或失去單一工業(如食品加工廠)或部份農業生產方式機械化了(如煙草收成)的城市也陷入同樣境地。

其他因戰爭和革命而蕭條的社區則日趨蕭條。中美洲難民不斷給拉到華府,定居在薩爾瓦多、瓜地馬拉、洪都拉斯和尼加拉瓜人集聚的小天地裡。另外,北卡羅萊納州東部小鎮很不情願的移民臨時工,冬天他們到南部佛羅里達州,然後「隨著季節變換」延東海岸北上。

哥倫比亞特區所以聚居那麼多貧窮的美國非洲人,原因要追溯到南北戰爭,當時這個城市主要是用來吸引那些才獲得自由而開始尋找工作的黑人,經過幾代,這個社區不斷吸引到其他黑人,可是就業機會和住房仍不足以應付日增的需求。

蕭條社區各式各樣,像是在消遣那些提出典型蕭條狀態的政客和社會學家。印地安那鄉間和北卡羅萊納紡織區是黑人也是白人的住處,20世紀初,那些白人的祖先逃離了南阿帕拉契山的煤礦和伐木營地。

這些團體,加上華府已經有一代的黑人中產階級和北卡羅萊納山區貧窮白人的鄉村聚落,戳穿了種族政治下所有黑人都窮,所有白人都是中產階級的神話。同樣的,也不能把拉丁美洲移民截然劃入黑-白,盎格魯-西班牙裔的二分範疇。

儘管歷史不同,但對受到較少正規教育的居民而言,所有貧窮地區都缺乏良好工作機會。學校裡,經費和師資都不足。政客們要創造公平機會的陳腔爛調,絕不是指這些根本出發點的不公平。

在一個工資遭壓低的經濟裡,窮人少有選擇餘地。一輩子生活在親戚和鄰里間,他們總是有辦法活下去,因此給人一種錯覺,好像窮人是「無法改變」的,是屈服於「貧窮文化」的。

一家人個個做些散活,照顧彼此的子女,與鄰人以貨易貨。有人通勤到很遠的地方,那裡低層工作機會很多,但房價高到他們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蕭條社區一定會成倍增加。雖然不少人趕在6月2日加州總統初選前去登記投票,但今年加州窮人去投票的人數恐怕不會太多。不過他們會繼續吶喊--透過父母與孩子對早已負擔過重的福利體系提出的合法要求,透過感染肺結痎的移民工人和遺傳有毒癮的嬰兒,有時更透過一心要找份收入不錯工作又找不到的人們的暴烈行動。

在洛杉磯,生活在週遭餘燼中的家庭面臨飢餓,因為超市給燒了,而全國的注意力仍貫注在掠奪者身上。太多的評論家會再次錯誤的認定:一小撮內城違法者代表全部黑人,而暴力是貧窮最值得注目的表徵。

當經濟衰退終了,對洛城暴力的譴責漸漸消逝,窮人仍要為生計奮鬥。他們生計艱難的程度,適足以反襯1992年總統大選活動內容的淺薄。

(原載《紐約時報》1992年5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