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識困境與矛盾

三峽水壩的文化情節

閻亞寧


以八天七夜時間,參加了由沈春池文教基金會,海基會,海協會,「國家文物局」共同組織的長江三峽文化資產維護考察團,與會者為兩岸相關學者。行程中對三峽水壩淹沒區的「文化資產」及其保存,作了初步的探勘與認知。經由觀察和與大陸同行的討論,對水霸影響文物的情況有了概括性的瞭解,並強烈的感受到彼此間的共識、困境與矛盾。

一 共 識

由於考察行程中同行的多為長年浸淫於文物界的專家,彼此間客氣俗套不多,很自然的話題總圍繞在文物和保存上頭;相互交換經驗與想法,探討如何挖掘或搬遷保存技術;藉著文物搭起了兩岸學者間的溝通橋樑。

基本上彼此對於文化資產的重要性,有著共同的認知,而受到大壩興築日期一天天的逼近,更強烈感受到那股時間的無情壓力。「目前根本無法去討論該不該建水壩,寧可多花心思去思考如何搶救淹沒區的文物。」這已然是這次與會人士的共同感覺。雖然大多數人內心底反對三峽興建水壩,但又是何其無奈的被迫接受這個事實,縱身投入這場與時間的競爭。這場仗,很可能敗率過半,但卻又必須全力以赴,誰讓我們身在這個時代呢?

二 困 境

大底一個開發中國家裡,當文化與經濟產生衝突時,落敗的總是文化這一方,等到事過境遷後,才追悔不已。這種經驗與教訓雖然深植人心,但故事卻也不斷的以同樣劇本演下去。

三峽水壩的確有著極高的防洪、發電、航運等價值,也可以帶動長江流域甚至對大陸的整體經濟;在改革開放經濟掛帥的大旗下,幾乎少有人能公開反對它。為了解決興建水壩的相關問題,除了工程設計施工外,大陸方面還特別成立了「移民部門」。這個部門除了現代人的搬遷外,還負責「文物」的搬遷。據瞭解,這是因為大陸當局認為文物是一種「社會問題」。

負責搬遷的單位層級並不高,工作人員的數量與工作環境明顯的有待改進,更要緊的是缺乏經費。按一般國際慣例,重大工程都必須編有一定比率(約1-2%)的文物處理費用。三峽淹沒區的文物費用非但尚未編列,就連事前的調查費也是由「國家文物局」先行墊付應急。

當承辦的「領導」驕傲的拿著中堡島遺址發掘報告書,作為他們重視文物的證據時,卻讓人不由得懷疑,這會不會又是一個宣傳樣板而已?大陸指三峽工程是一個「系統工程」(即多項科技整合的工作),但明顯的可以瞭解整個工作是由本位極強的工程界人士所主控。太多的事實告訴我們,在工程界的心目中,文化資產保存只不過是一個裝飾而已,除非中央領導真的體認到保存工作的重要性與急迫性,而有所指示;三峽庫區文化資產保存的前途將是十分悲觀的。

三 矛 盾

 以廣義的文化觀點而言,文化資產除了地下考古遺址與地上「文物」外,還應該包括民居、市街、聚落、人文景觀(礦場、梯田、鹽井……)等,及蘊涵其間的動態民俗文化。

很可惜的,在多次的討論中,庫區的研究重點總圍繞在「巴蜀文化」和考古遺址等上頭,對於地上的和動態的文化資產則甚少提及。這種偏差矛盾,事實上是可以理解的。首先,大陸方面的「國家文物局」根本就不掌理動態文化資產,非但文物保護法中未曾列舉,在執行計畫中也未考慮。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搬遷保存了部分具代表性的聚落,但也很可能落得有「硬件」缺「軟件」而事倍功半。似乎,這又牽涉到「系統工程」的問題了。

另一方面,占文物總數近半的地上古建,它們的前途也是十分令人擔憂。以改革開放後的大陸情況而言,對考古工作者影響不算太大,他們仍然可以繼續發掘豐富的地下遺址,但對於古建方面就大大不同了。隨著改革浪潮,大陸對建築人才需求至為殷切,非但年輕學生紛紛捨枯燥無味又無利的古建,而崇尚容易創收的新式建築,就連老師們也多放棄研究,下海搞起仿古建築的設計工作。在大陸,古建研究的人才本來就少,改革開放後的困窘情況更是明顯,眼看著三峽這麼重要的工作急著要作,即便是有了經費,又到哪兒去找人才呢?這似乎又是社會進步之下的另一個矛盾。

四 感 想

由十多天來大陸同行的言談中,可以感受到他們的憂慮,體會到他們的困難,也察覺出不惜一戰的決心。總而言之,無論情況再怎麼惡劣,這場保存文化資產的戰爭是在所難免的。基本上,這件事情不應該只是大陸單方面的責任,應該是全體中國人,甚至全世界人類的工作。目前,最重要的是把文化界的共識推廣出去,讓社會各階層都由瞭解中形成共識,從而打破本位主義的困境,才能真正解開矛盾,達到保存文化資產的目的。◆